暖暖满脸少女的楚楚无辜，她慌乱道，
“是善觉。他曾送我礼物。他有冰蝉。谢安说是冰蝉害死了沈皇后。而善觉和母后……”
她没有接着再说……
也无需接着再说……
因为沈晏清的脸上，已覆满寒霜。
他从腰间抽出软剑，蓦得转身，看向赵太后。
赵太后浑身颤抖起来，“燕扶苏，你莫听这妖女胡言乱语，你幼时来哀家宫中，哀家对你也是非常疼爱……”
话未说完，便已被一剑封喉！
暖暖浮上些寒凉讥笑，又顷刻面无表情。
沈晏清眉目阴戾，轻拭软剑上的血迹。
沈影风看了暖暖一眼，凑到沈晏清身旁，
“表哥。真不杀这妖女？”
暖暖站直了身体，一双幽静的眸子看着沈影风。
沈影风心里莫名颤儿了一下，这少女天姿国色不假，可是一双眸子冰凉渗人。
不像人。
像是美丽的皮囊之下，藏着画皮的恶鬼。
他在许多年后，始终痛悔这一日，为何要犹豫？
他就该一剑斩下这妖女的头颅。
沈晏清看过来的时候，暖暖已不着痕迹的收敛了眸中的幽深，换上呆滞而麻木的眼神，
沈晏清皱了眉头。
杀她？
他心里始终有些过意不去。
“罢了。”他疲累至极，摆了摆手。
“关进清宁堂里，着人看守着吧！”
暖暖黯了眼眸。
清宁堂？
那是冷宫，是犯错的妃子被关的地方。
呵。
有禁军想来抓她，可她身上暴君余威还在。
她退了半步，冷扫一眼，那禁军便停下。
少女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我自己会走。”
语气淡漠冷硬，没有一丝情绪。
禁军瑟缩了一下，跟在她身后。
暖暖在满殿的血肉尸骸里穿行。
路过谢安时，她顿了一步。
谢安的脸已灰白，死得倒是透彻逍遥。
暖暖眸间寒意又深了几许。
她哼笑了一声，取下头上的金丝蟠龙冠，嘲弄似的，远远的掷在尸堆里。
她散下满头青丝，不再看谢安一眼。
孤寂而苍凉的，向后宫行去……
她的龙袍啊！沾染了好多鲜血，有些发臭。
真讨厌！
她不喜欢这个气味儿。
不喜欢到，眼角溢出了几丝泪水。
-
清宁堂。
在皇宫西北的角楼旁。
门前一片枯败了多年的荷花池。
是非常破败的冷宫。
冷到暖暖竟然从未踏足过。
她进了清宁堂，这里四处都是灰尘，甚至还有蛛丝。
屋里只有些破败腐烂的家具，全部都是发霉的味道。
暖暖脱下带血的龙袍垫着坐下，身上只穿着一件里衣。
她看了看四周，心道还不如死了干净。
可她也怕疼。
她甚至有些后悔刚才没有激怒沈影风。
他剑法高明，又快又准，一剑封喉，大约也不会太疼。
暖暖抱住了膝盖，将稚嫩白净的小脸埋进去。
她还不到十六岁，怕黑，怕打雷。
晚上要谢安抱着哄着才能入睡。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这里阴暗潮湿，脏乱难闻。
暖暖终于失声痛哭……
-
紫宸殿里，
跪了一地的宫人，多是谢安的旧部。
如今尽数被关入掖庭，先审后判。
桃桃跪在寝殿里，她是废帝的近侍，如今额头挨着地，等候新帝的发落。
沈晏清不是第一次来此处了。
数月前，他还被下了药，送到这里给暴君玩弄。
他四处看了一番。
紫宸殿，一直是皇帝的寝殿，也是他即将要入主的宫殿。
这殿里倒是整洁清雅，满室淡香。
一应布置，也如少女闺房那般，层层绡纱床幔、妆奁胭脂、首饰钗环。
书案上，也俱是些精巧有趣的小玩意儿。
他翻了翻案上的笔迹。
那废帝燕扶摇，竟然写的一手好字？
飘逸中不失锋刃。
比女儿家多了两分筋骨，
又比男子多了一分娇韵。
案上抄录的是游记。
他多翻了几页，最下一张，是满满的名字。
一页全写着沈晏清的名字。
最大的一个，甚至用朱笔圈红。
沈晏清呆了一瞬。
他问那地上伏跪的桃桃，
“案上这些，可都是燕扶摇的笔迹？”
桃桃慌忙答道，“都是废帝亲手所写。”
沈晏清拿着全是自己名字的那一张又问，
“那这写满名字，又用朱笔圈出是何意？”
桃桃心中一凛，
这种，当然是暴君动了杀心。
但她不敢说。
废帝在冷宫关着，她如今也命悬一线。
她低头回道，“这是……废帝心悦一人的做法。”
沈晏清陡然一震。
桃桃又接着说，“废帝性情乖戾，不擅表达。每每只会用写字来抒胸臆。”
沈晏清将纸团了一团扔在地上。
也不再四处乱看，只吩咐跟随的人，
“将此处腾挪干净，废帝的这些东西，龙袍皇冠全部毁掉，其余的，都搬去清宁堂吧。”
他又加一句，“床也搬去。”
这张床，有他不堪的记忆。
他又乜斜了桃桃一眼，“你既然是废帝近侍，那就还去冷宫里跟随吧！”
桃桃低眉顺眼答道，“遵旨。”
她暗暗出了口气，希望自己和暴君的小命儿都能保下。
-
暖暖哭红了眼睛。
也没什么力气了。
她环顾四周，这样脏破的地方，她是没法儿住的。
她宁可去死了干净。
她垂着眸，忽然又来了一大堆宫人，搬着她的东西，书案，还有床。
满满当当，先是随意往地上一堆。
暖暖沉着眉目打量这些宫人。
宫人们先前都怕她怕的太深，此时也慌忙收了些手脚。
接着就将东西，恭恭敬敬摆好了再走。
不大会儿，桃桃也来了。
她也红着眼睛，冲到暖暖跟前。
她不敢喊陛下，只低低啜泣，“主子，怎会突然如此？”
暖暖睨了她一眼，冷冷道，
“朕已被废，你还跟过来干嘛？”
桃桃慌忙去捂她的嘴，“祖宗哎，可不敢再这么称自己了。”
暖暖看了看四周来往的宫人，不再说话，也不理桃桃。
宫人们走后，桃桃开始收拾打扫。
暖暖看她一眼，问道，“你为何不走？”
桃桃叹气回道，“新帝指了奴婢来继续伺候主子。”
暖暖冷哼了一声，吩咐道，
“先把床整好，朕乏了，要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