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奶奶所有检查报告出来时,医生只觉她现在才发病的情况简直是个奇迹。
检查报告说,除了老年人常有的骨质疏松,陶奶奶子宫里还有个肿瘤,心脑血管也不行了,可以说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
医生摇了摇头,直接告诉家属,老人家已经时日无多,她的身体条件根本无法医治。
“不能做手术?一点成功概率都没有吗?”
于雪不死心,找到主治医生谈话。
医生轻叹一口气,“这个肿瘤已经癌变,它正在侵蚀老人家的身体,她五脏六腑怕是疼得连喊一声都没力气了,真佩服她能一声不吭瞒着你们这么多人。”
于雪攥紧了拳头,紧咬牙关控制住悲伤传到自己的眼眶。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她走回病房,里面的灯尤其亮,就跟她十年前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一样。
她突然就看不清前面的路了,站在原地轻轻闭上眼。
在她觉得身体要站不住的时候,一双大手扶住了她的肩。
“于小姐,你没事吧?”
“哥哥,你走那么快干嘛?”
于雪睁开眼看向这陌生又熟悉的两兄妹。
“贝先生,贝小姐,好久不见。”
她稳了稳心神,“我没事,谢谢。”
贝贝往四周看了看,“你男朋友呢?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来医院?”
贝渊转头瞪了一眼贝贝,贝贝只好低头闭嘴。
“他要上班,最近忙,而且,我不是来看病的。”
于雪扭头再次看向那间病房,里面站着的女人还在打电话。
贝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你也是来看望家人的吗?我们是来看外公的,刚准备回去了。”
窗外的天已经黑沉下来,路灯下可以看清一些毛毛雨。
于雪此刻觉得那不是雨,而是六月飞雪。
“我楼下的房东,陶奶奶,快不行了……”
她声音极轻,在空旷的走廊里却格外清晰可闻。
贝贝闻言眉头紧皱,想到自己外公情况也不好,没有出声安慰,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贝渊和她说过,于雪和那位房东奶奶很要好,也在那间公寓小楼住了五年之久。
就算没有血缘,朝夕相处这么久也有感情了。
贝贝从后面悄悄走到于雪另一边的位置,犹豫几秒,还是将手轻轻搭在了于雪的肩上。
于雪向她看去,她像个小大人一样,轻叹一口气。
“其实,我们外公情况也不好,接下来的手术也有一定风险,但外公心态很好,说他活到八十几已经很赚了!”
于雪眼眸含泪,“陶奶奶也这么说过……”
她后面哽咽着,剩下的话说不下去了。
只抬手向两人挥了挥手,缓步走进病房。
贝渊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实在不忍。
“丫头,你先自己打车回去吧,我晚点再走。”
贝贝虽然不情愿,但看了看于雪那个方向,又看了看外公所在的病房,咬了咬牙。
“好吧,你可别又陷进去了!她真的不适合你!”
“多事!快回去吧,记得在护士站那里拿伞。”
贝贝一步三回头,领回自己寄存的伞,搭乘电梯离开了医院。
她坐上出租车时,还是没忍住拿出手机。
[贝壳的贝:歪!廖奇,你下班没有?我在人民医院碰见你老婆了!我哥留下来安慰她,你快去领人!]
五分钟后她才收到廖奇的回复。
[廖若星辰:在哪?我马上过去!]
贝贝疑惑。
[贝壳的贝:她没跟你说嘛?她那个房东奶奶快不行了,她哭得那叫一个伤心……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我怕挨揍!]
廖奇顾不上给她回复,退出qq翻出一个电话。
嘟嘟——
“喂,廖奇?”
“小雪,我、我下班了,你在家吧?陶奶奶还好吗?最近太忙了,我都没去看她。”
“我,在医院,陶奶奶,可能……”
廖奇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哽咽声再也不能装淡定了。
“医院哪里?我现在立刻去找你!”
“急诊科……”
……
廖奇来到急诊科就在走廊椅子上看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贝先生,好巧,这都能遇上……”
贝渊抬头看他,眼里尽是疲惫,只向廖奇轻轻点头。
刚才他外公突发情况,被推进了手术室,医生说今晚就要立刻进行手术,他妈妈在赶来的路上,他只能心累地在外面等着。
于雪听到门外的声音就走了出来,一出门就被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拥住。
“小雪,我来了,有我在呢,别哭。”
于雪本来已经收拾好的情绪,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又崩溃起来。
她埋在廖奇的胸怀里默默流泪,感觉眼泪都将他的衬衫浸湿了。
廖奇低头看她,她今天穿的裤子,下一秒就弯腰将人打横抱起走进病房,抱着她坐到探视沙发上。
他伸手轻拍她的后背,眼神却看向病床上陌生又熟悉的老人。
只一眼,他就知道陶奶奶真的要撒手人寰了。
老人脸色铁青,典型的大脑供氧不足,很可能就是心脑血管出了大问题。
他想起国外那个老邻居就是心脑血管堵塞病逝,他当时才十几岁,壮着胆子扒拉着窗户看到了她死后的样子。
不知为何,那一幕深深烙印在他脑子里了。
就跟现在陶奶奶的脸色如出一辙。
他闭了闭眼,把下巴搁在于雪的头顶上,用力拥她入怀,让她感受着自己此时越来越快的心跳。
他跟陶奶奶相处时间不长,他却很喜欢陶奶奶。
她那留下岁月痕迹的脸,是那么美丽,她那留给岁月的菜园子,是那么生机勃勃。
室外的贝渊见两人沉浸在悲伤里,没有进来打扰,转身走到拐角后面的急诊手术房门前,望着那亮起来的灯发呆。
……
一天后,天气晴朗。
晨辉照进窗台,太阳精灵落在了那一枝阿班斯花瓣上。
廖奇和于雪听着病房里的呼吸机运作,听着电血压监护仪嘀嘀在响。
陶奶奶回光返照般清醒了过来。
廖奇立刻按响床头的呼叫器,于雪搬着椅子挪上前。
一人坐着,一人站着,两人同握那只没有打点滴的枯手。
“陶奶奶,您感觉怎么样?”
陶奶奶缓慢转头,才发现自己在医院里,还看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小雪?”
于雪知道,这一声,不是在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