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马人说话算话,半个小时候后,准备将被绑的人放走。
很可惜,这些人都走不动了。
垂着脖子,鲜血顺着脖子往下流。
尚未死透的,也只剩抽搐,迷迷瞪瞪,面色苍白。
一看而知,命不久矣。
犬马人确实没动手,都是女人门杀的。她们持着刀,哆哆嗦嗦,又是害怕,又是痛恨,去割这些人的脖子。
气力不足,有人割了一次,两次,三次……就像不懂杀鸡的人,在杀鸡。
刀常常割不在同一个地方,有些人的脖子上,被割了好多口子。
这些被绑的人痛苦极了。
恐惧哆嗦,甚至有人直接尿湿了裤子。
他们此刻,倒宁愿犬马人动手,给个痛快。
袁自在始终没说话。
背着手,静静看着。
任由这些人哀求,咒骂,痛呼……无动于衷。
他在想,这些人平日里袭击别的幸存者,欺辱和杀害他们,有没有想过,今天要面对这种事?
临走,犬马人放了一把火。
烈焰燃烧,吞没了一切丑陋和肮脏。
队伍在缓缓前行。
犬马人第一次长时间离开马背,牵着缰绳,在地上走着。
女人们则坐在马背上。
狗子们在黑暗中穿行,成群结队,惊走附近的野兽,警戒四周。它们沉默而高效,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抬头巡查。
队伍很寂静。
战士们顶天立地,杀伐果断,却不知如何处理这种事。
或许想说几句安慰的话。
但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唯有沉默。
袁自在牵着缰绳,走在最前面,皱着眉,思虑很久,忽然说道:“我们送她们去根据地!走水路!”
田懿看了看他。
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些女人,吃了太多的苦。
许多人精神恍惚,已是油尽灯枯的状态。
或许,只有送去根据地,她们才有活路。
田懿赞同道:“这样也好,她们这样……待在北地,确实有点难。”
袁自在点头,说道:“我先寻个人南下,跟家里说一声。这段时间准备材料,也让她们稍微调养一下。老田,这次你带队吧,护送着走。”
田懿说道:“好。”
众人走了很久。
路上不时停下休息。
这些女人尽管坐着马,不需要步行,却不耐久坐,吃不消。平日里吃的少,干活多,经常挨打,身体都很差。
但疲惫的时候,不敢说,只自己坚持着。
直至有个女人坐不稳,差点从马上栽下来,大家才发觉。
袁自在叹了口气,对刘飘萍说道:“萍姐,有什么需要,及时告诉我们,别害怕……”
刘飘萍点点头,说道:“好的。”
话虽然是这样讲,但她们还是很沉默。
仿佛惊弓之鸟。
一个个缩着脑袋,不敢多有动作。
袁自在只能自己判断。
每隔一段时间,便唤大家下马休息。
女人们蹲坐在地上,下意识便挨在一起。
袁自在看着她们的模样,心情复杂。
他在根据地的时候,去朱颖的养殖场看过。
那些雏鸡,在寒冬的时候,或者受到惊吓的时候,便是这样挤在一起,缩在角落里。他能从这些女人的眼神里,看出浓的化不开的伤痛和恐惧。
她们都还很年轻,却已经没有半点活泼和生气。
只呆呆地挤在一起。
渴了饿了,也不敢要。
其实都是新时代的女性,经历过灾变前的生活,拥有一定的学历。
但被人折磨的,仿佛又回到了原始时代。
成了奴隶。
袁自在让兄弟们将水和食物,递给刘飘萍,由她去分给她们。
刘飘萍也很胆怯。
却努力克制着自己,拿着水和食物,去照顾同伴们。
她至今仿佛身在梦中。
不敢多说话,不敢多做事。
怕梦忽然醒了。
又坠回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被囚禁驱使的这段岁月里,她经历了太多苦难,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被鞭打,被铁烙,被刀割,被拳打脚踢……活的并不像个人,更像是个动物。
她见过身边的人被活活打死。
见过同伴们异化,争风吃醋,为了讨好那些坏人,举报那些准备逃跑的姐妹。
见过最困难的时候,死去的人,连血肉都保不住。第一天尸体还完整地躺在院子里,第二天两条腿就不见了。而大锅里水正沸腾,飘出阵阵肉香。她嗅到之后,却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种种变态与恐怖,不像是人间。
她甚至想,如果此时死了,也挺好的。
总比梦醒了,又回到黑暗里强。
大家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庇护所。
幸存者们出来观望。
袁自在喊来林生,单独跟他聊了几句。
林生找了个大房间,依然让这些女人住在一起。
女人们见到庇护所,第一反应,并不是开心或者兴奋,而是瑟瑟发抖。大约以为从一个地狱,又到了另外一个地狱。
她们很害怕庇护所的人。
相比较而言,跟犬马人更亲近些。
袁自在也感觉棘手,皱着眉头,来回踱步。
林生走过来,说道:“我把根据地的杂志,拿给她们了……”
袁自在闻言,点了点头。
林生叹了口气,说道:“其实这种事情,还有很多。”
袁自在“嗯”了一声,说道:“我知道……唉,我到了北地,也渐渐明白,镇长为什么这么着急,让我们北上……大家真的太苦了。”
返回送信的人,已经出发了。
这两天,庇护所开始建造木筏。
女人们的情况,略有好转。
开始跟幸存者们,渐渐有了交流。
三天之后,东西准备齐全了。
田懿带了几位兄弟,护送着这群女人,登上了木筏,顺流而下。
刘飘萍坐在木筏上,望着岸边的人群,渐行渐小。
兴文在岸边与她挥手。
她也回应地挥了挥手。
手里捏着个相框,捏的手指发白。
相框里是个陌生的年轻人,清秀温和,面上带着笑意,两鬓却是白发。
兴文跟她讲,晚上害怕的时候,就抱着相框。
这是他最崇拜,最尊重的一位兄长,临死前,送给他护身符。
他做噩梦的时候,抱着相框,就会平静下来。
刘飘萍捏着相框,十分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