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钧一步一因果地走出紫霄宫，一步步走到紫霄宫前，他就站在那里，站在曾经圣人前来觐见时等待的位置。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俯视着玉京山，俯视着他的帝辛，良久后，他才淡淡道：

    “是非成败转头空，确实是一首好诗。帝辛，你想要给贫道的选择是什么？贫道脱身天道，你会放一个完全的我入轮回？”

    四圣，孔宣，如来同时目光一凝，他们推演过各种可能，但最好的结果，也是帝辛会将鸿钧元神完全炼化，最终剩下的只是一个“由鸿钧真灵魂魄重炼的生灵”。

    诸圣都很清楚，不管鸿钧在混沌神魔中的根骨如何，那也是混沌神魔，一旦让其完整的入轮回，不用多久鸿钧就会成为一方强者。

    谁能保证这个鸿钧不会出问题？

    此刻，鸿钧提出这样的问题，显然就是想用激将法来换取一线生机。

    帝辛听到鸿钧的话，却是淡然一笑，道：“为何不？你认为朕要把你从天道的位置赶下来，只是因为人族对你的仇恨？”

    鸿钧直视帝的双眼，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来般开口道：“难道不是吗？人道统天，以人道吞噬天道，以人道完全掌洪荒，这不就是你来此的目的吗？”

    帝辛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对于鸿钧的不甘，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是淡淡道：“朕可以直接毁灭你，炼化你，抹杀你与洪荒的一切因果。”

    “而且朕可以保证这一切不会对洪荒有任何影响，天地依然会如常，众生依然会昌盛。”

    “朕之所以没有如此做，只是因为你还需要偿还自先天三族之始，就欠下的众生因果，你将在轮回中不断地偿还这些因果。”

    “直到你将所有因果都偿还完成，那时你将真正的自由，你可以重新成为洪荒众生中的一员。”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嘴角上扬出一个睥睨天地的弧度，淡淡道：“鸿钧，你太高看了自己。人间不会因为多了一个心怀不甘的你就受到任何影响。”

    “人间也不会因为少了一个曾为道祖的人，而蒙受任何损失。天地因众生而存在，洪荒因众生而运转，而你……不过是一个背负罪孽的众生之一。”

    “天地不因你而有损，天地也不因你而有亏。正如朕所说，有没有你，天地依然会如常，众生依然会昌盛。”

    “朕留下你，是为了让你偿还因果，将功补过，仅此而已。”

    鸿钧双眼圆睁，眼底有太多的不甘，有太多的不满，他仰起头，道：“你就不怕贫道终有一日恢复混沌神魔的境界，向你复仇吗？”

    帝辛哂然一笑，道：“当你再一次成为混沌神魔时，朕依然会在更高的山峰俯视你。鸿钧，朕最后说一次，你太高估了你。”

    鸿钧：……

    朝歌。

    通天圣人拍掌大乐，道：“好，不愧是千古一帝，这一番话的心胸已比吾等圣人更高一层。”

    太上圣人微微一笑，淡淡道：“值得学习，值得学习。”

    女娲娘娘与平心娘娘对视一眼，突然觉得她们曾经推演的一切结果，比起帝辛的安排，都太过小气了。

    圣人不会在意一只蝼蚁的仇与怨，但若这只蝼蚁注定会成长为下一个圣人，那圣人就会在意，甚至会提前出手将之扼杀。

    然而，今日帝辛给了他们一个新的答案。

    蝼蚁会成为下一个圣人又如何？只要当这只蝼蚁成为圣人之时，自己再一次更上一层楼就可以了。

    那时，蝼蚁依然是蝼蚁。

    诸圣对视一眼，明白他们一直没能参悟道心境的真正根结所在：他们在圣人这个位置太久了，以至于他们甚至认为他们没可能再进一步。

    他们自己否定了自己，那么如何再突破自我？

    他们能想明白这一点。

    鸿钧自然也能。

    他看着帝辛，良久之后才颓然一叹，道：“是贫道彻底地败了。”

    他终于向帝辛低下头，道：“贫道任由你处置。”

    帝辛看着眼前的鸿钧。

    鸿钧走出紫霄宫的时候，就只是元神，其道体肉身一直留在紫霄宫中，此刻鸿钧真正的认输，那元神之体立刻闪烁起来，如同随时要消失一般。

    他淡淡道：“十王殿何在？”

    地府之中。

    十道笼罩阴森鬼气的身影从地府之中升起，他们站在九幽入口前，齐齐向帝辛一礼， 道：“臣等见过陛下。”

    帝辛开口道：“就以鸿钧元神之体上的因果为数，他需要经历多少劫方可偿还所有因果？”

    十殿阎罗中第十殿的轮回王翻开轮回神册看了一眼，立刻恭敬地回答道：“回陛下，鸿钧当历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一元会。”

    帝辛看向鸿钧的元神，道：“鸿钧，你可服十王殿所判？若是不服，按律可以有三次申诉的机会，只要你拿出足以推翻 十王殿所判的证据，朕可以重判。”

    鸿钧抬起头，一脸惊讶地看向帝辛，他刚才虽然认输，但不认为帝辛会真的给他一个公平的审判，一定会找各种缘由加重审判。

    然而，十王殿的审判无比公正。

    他毕竟曾经是道祖，曾经以身合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欠了众生多少因果，清楚他要经历多少劫才能还清。

    他深深地看了帝辛一眼，终于确定帝辛根本没有任何虚伪，只有身为帝王的霸气，自信，威严，以及公正。

    他这一次真正心服口服地向帝辛一礼，道：“陛下，贫道心服口服。”

    帝辛轻轻点头，道：“十王殿，拿下鸿钧元神，让其背负一千七百五十劫因果入轮回，待其偿还所有因果后，前债一笔勾销。”

    十殿阎罗齐声道：“臣等领旨。”

    话音落下。

    有轮回大道所化的勾魂链从地府飞来，勾锁住鸿钧的真灵魂魄，将其拉入地府，原地只剩下空荡荡的无魂元神。

    普通仙人的元神失去真灵魂魄后，很快就会消散于天地间，但实力境界到了鸿钧这种境界，而且还曾经合身天道的元神，不但不会消散，反而很快就会再生灵智。

    帝辛当然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他随手一挥，就将鸿钧那空荡荡的元神彻底消散，融入天地之中。

    鸿钧的一切力量都来自天地，将其元神中所有力量重新归于天地，正是最好的结果。

    随后，帝辛淡淡看了一眼紫霄宫，挥手将整个紫霄宫抹平，让天道不再高高在上，而是重归天地正位中。

    他的声音，在整个天地人间响起。

    “今日起，人道统天，从此之后，洪荒再无天地量劫，众生将自强不息，砥砺前行。”

    话音落下。

    天道权柄自混沌中落下，重归三十三天外天。

    不再有个人意识的天道，不再有算计众生的天命。

    这一刻，人间众生齐声喊出那句话。

    “我命由我，不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