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气退散,天地月色,皎瑕一片,格外清朗。
天妖狼没有垂死挣扎,来一场问剑,而是亲手碾碎最后一道真灵,坦然赴死。
天妖狼可以问剑,但没有必要。
他虽然可以消耗这位昭武皇帝的许多剑气,让他落下一身不算轻的强势,但这位昭武皇帝只需要花费些许功夫,就能养足剑气,恢复伤势。
上策与下策,这位昭武皇帝看似浑不在意,但天妖狼看得出来,比起极尽杀戮的“上策”,这位昭武皇帝更倾向于相安无事的“下策”。
那么,与其在这里狼狈挣扎,让这位昭武皇帝心生戾气,不如轻松一死,替妖族攒下些许情分。
………
明月之上,陆玄楼将一身沛然剑气毫不保留的释放出来,剑气如江河奔流,笼罩整轮大月以后,再向明月深处侵透而去。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陆玄楼到底信不过天妖狼,怕他算计闻溪的大道前程。
在陆玄楼看来,往往是某些并不起眼的小手段最为致命,假以时日,极有可能就是一锤定音胜负手的。
许久以后,陆玄楼收敛剑气,摸了摸鼻子,笑道:“是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天妖狼死的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隐秘手段,留待将来。
与此同时,正在白发城与剑梦说话的闻溪,周身剑气蓦然澎湃起来,微微抬头,望向天上明月,目之所及,赫然是在天看地,尽是风轻云淡模样的陆玄楼。
闻溪身形陡然消散,下一刻就出现在明月上,与陆玄楼并肩而立,共望人间山川河流,景致别具一格。
片刻以后,闻溪将借来的厚重剑气还与陆玄楼。
陆玄楼笑道:“大剑仙这般着急归还剑气,是着急与朕撇清关系,划清界限,好在问剑时候,递剑无情?”
这些年,陆玄楼与闻溪同在屋檐下,格外融洽,以至于所有人都忘记了,两人之间还有一场约定既成的生死问剑。
闻溪淡然说道:“甲子岁月,才过一半,还有三十年光阴,可以再等等。”
“三十年呢?”
陆玄楼轻笑说道:“而今朕还有底气陪大剑仙问剑一场,但过上几年,怕是要被大剑仙远远甩在身后,望尘莫及,相形见绌。”
闻溪眉头轻皱,反问一句,“你陆玄楼有那么差劲?”
虽然陆玄楼没有乘此机会大道向前,跻身剑道天人,但仍旧是绝巅剑修,于剑道一途,都有大好将来与锦绣前程。
闻溪再问道:“为何让道?”
陆玄楼笑道:“怎么朕的让道让大剑仙倍感纠结?”
闻溪想了想,淡淡说道:“有,但不多。”
陆玄楼与闻溪,是世间独二的剑修,避无可避地有一场剑争。而今,随着陆玄楼的让道,闻溪顺其自然,赢下这场剑争,成了天下剑道第一人。
可事实上,闻溪本就是天下剑道第一人,而她真正所求,也从来不是什么天下剑道第一人的殊荣,而是一场势均力敌、酣畅淋漓的生死问剑,从而拔高剑道,更高更远。
有些事物,因为争来的,才是令人爱不释手的好东西,譬如天下江上与大道前途。
天下剑修无数,惊艳剑修也不在少数,颜沉鱼、剑梦都是千年一遇的剑仙胚子,可在闻溪看来,剑道天人已是她们的极限,还要大道向前,千难万难,更没资格与她来一场胜负难说、生死难料的问剑。毕竟不是谁都能如陆玄楼一半般,明明只有两三分资质,偏偏破境登高犹如吃饭喝水,且杀力高到离谱。
真正所求,几乎落空,闻溪不是纠结,而是失望。
“剑修杀伐无双,守御不足,一股作气,不能取声,多挨几拳,就要后继乏力,而朕要与帝无厮杀,与魏帝陆啓争道,不知要挨多少拳脚,只恐剑修体魄难以承受,所以朕与剑修并不般配。反倒是武夫,守御之间,拳脚强横,与朕相得益彰。”
陆玄楼轻叹说道:“朕是剑修,更是帝王。”
闻溪不管这些,只道:“三十年后,你的剑道仍旧止步于此,我一剑将你了结就是。”
陆玄楼苦笑说道:“天下剑修那么多,你何苦盯着朕呢?”
“你说呢?”
陆玄楼撇嘴说道:“照朕看,就是现在,趁着朕还有能耐与大剑仙换上几剑,可以让大剑仙勉强尽兴,早早问剑一场,也省得大剑仙三十年后更失望。”
“就你,也配?”
闻溪不假颜色,嗤之以鼻。
明月复明,大道圆漏无缺,闻溪已经越过剑道天人,是名副其实的至强。
此时此刻,放眼两座天下,有本事与闻溪捉对厮杀的,好似只有两人。
一个是魏帝陆啓,另一个是云荒共主帝无。
陆玄楼自讨没趣,转移话题,问道:“敢问大剑仙,你与魏帝孰强孰弱?”
闻溪回答说道:“估摸是魏帝陆啓强一些!”
陆玄楼又问道:“那你怎么不找他问剑呢?”
“他又不是剑修!”
闻溪顿了顿,继续说道:“两百年后,两座天下都将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极盛时代。彼时,倘若没有可堪一战的剑修,吾将退而求其次,问剑魏帝陆啓。前提是,两百年后,魏帝陆啓还是天下最强。”
“可堪一战?”
陆玄楼笑了起来,心里再想,假使三十年,他并不是个可堪一战的剑修,那么两人之间那场约定既成的问剑是否可以不算数?
瞧出陆玄楼心中所想,闻溪瞥了一眼陆玄楼,没有言语,平静收回目光,好似默认,如此一来,陆玄楼笑容越发灿烂,得意忘形时,忍不住问道:“大剑仙瞧朕几分俊朗?”
闻溪皱眉,下一刻,一柄飞剑蓦然横在陆玄楼脖颈前。
陆玄楼面不改色,唏嘘说道:“到底是远古神灵,那怕沾了人性,依旧不解风情啊!”
闻溪平淡说道:“儿女情长,终究是小事。”
陆玄楼不敢苟同,“有灵众生是有情众生,情之一字怎会小?”
“道不同,不相为谋,”闻溪懒得争论,“我与你,话不投机半句多。”
“此话还有上文,酒逢知己千杯少。”
陆玄楼轻笑说道:“朕与大剑仙算是知己,如果不算,那朕就先请大剑仙喝一杯,然后再请大剑仙随朕走一遭伏帝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