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头一天,男方要把催妆的发冠、花粉送到女方家里,而女方需要回赠新郎一套公服和花幞头。
大概相当于男方把三金或五金送到新娘家中,还有婚礼的几套礼服也送过去。
而女方也要为新郎准备一套婚礼的服饰。
这些流程自然有张葱儿张罗,不需要别人操心。李家的老爷少爷们,终于发现甩手掌柜真香了。
双方互换服饰之后,紧接着女方会把嫁妆送到男方家里。
这时,张葱儿不便出头接待,不然显得李府不够重视。虽然大家都不见外,但是这种细节还是不要落下口实为妙。
张葱儿的意思是,李维和李申之总要去一个人迎接一下。家里就他们两个男丁,这事儿婶婶去都不合适。
李申之说道:“叔父且与岳帅稍坐,侄儿去吧。”
女方送来的嫁妆,会直接送到婚房里面,直接陈列好,婚房的铺床也在这天完成。
在李申之生活的年代,婚房该怎么布置,都是小两口说了算,当长辈的一般都不怎么管。于是李申之顺理成章地觉得这事儿该自己出面。
送嫁妆的队伍从岳府出来,绕了一圈才转到李府的大门前。
按照李申之的吩咐,岳府和李府门前的这条路,正在铺设水泥砖。
庄园里的水泥产量还不大,只能勉强铺半条街。
水泥砖的制造方式并不新鲜,模仿着泥土砖的工艺,里面掺杂着竹条秸秆以增加强度。对于工匠们来说,水泥砖不过是一种强度更高,凝结更快,打好模子以后不需要再次烧制的泥土砖罢了。按照李申之的要求,在水泥砖里还增加了石子,权且充当“木筋混凝土”。
人们总是喜欢拿自己熟知的事物去类比陌生的事物。若是能在自己熟知的事物中找到陌生事物的影子,那么便能很快地接受新鲜事物。若是找不到类比物,则会对未知感到恐慌。
送嫁妆的队伍虽然绕了个圈子,其实也没走多少路,拢共用了不到盏茶功夫,便到了李府的大门。
送嫁妆的阵容庞大,有张宪,岳云,岳雷,岳安娘,还有几个小朋友也跟着来凑热闹。
李申之热情地把大家迎进了大门,每个人都派发了红包,小朋友还有额外的糖果。
在岭南,甘蔗已经有了相当规模的种植,糖也不是什么战略物资,还没那么精贵。
张宪的脸上带着伤,却精神饱满,红光满面。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下见面。
看着这位历史上的名将,李申之即将与他成为连襟,土话叫一道杠,一挑担。
而那位少年英雄岳云,即将成为自己的大哥。
就突然感觉有点魔幻。
嫁妆是丰厚的,气氛是热烈的。劫后余生,大家都在尽情地享受着这份欢乐。
这时,一道声音从路上传来:“李公子稍等,老夫有言相赠。”
李申之先安排送嫁妆的队伍往里面走,自己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只见来人是一个相士打扮的人,手里举着一面幡,上面写着“每日一卦”。
一看就是个老神棍。
看在他一副仙风道骨,又笑容满面的份儿上,李申之拱了拱手迎了上去,手在袖子里一扣,捏住了一枚五两的银子。
虽然明天才成婚,但今天也是大喜的日子。
上门都是客,只要说几句吉祥话,李府多少都给些赏钱。就连乞丐要饭的都有百文赏钱,更遑论这位看上去排面很大的相士。
每天只卜一卦,敢于这样故弄玄虚的人,身份肯定不一般。
“不知真人来自何方,有何指教?”李申之给足了面子,恭敬地问道。
虽然他不迷信,但也不想怠慢这些相士。万一从这些人嘴里面说出些诸如“血光之灾”的难听话,虽然自己也不信,但总会觉得心里头膈应。
说话之间,李申之已经递出了银子。希望这相士看在自己“如此懂事”的份儿上,今天只说几句吉祥话就行了。
果然,那相士接过银子,眉开眼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在下张万九,本就是临安人士。今日看到此处红光满天,当有贵人出没。果然一位有翩翩士子站在门口。”
李申之听了很高兴,五千块钱买一个马屁,值了。
“多谢真人夸赞。”李申之谢罢,就打算转身回家,不料被那张万九拉住了胳膊。
相士张万九说道:“在下看公子面相,日后成就必当不凡。”
有多不凡?李申之没有说话,投去了问询的目光。
张万九说道:“既然今日与公子有缘,不如给公子测个字吧。”
李申之知道测字的规矩,需要他说一个字,由张万九掰扯这个字的含义。说得好不好,全靠一张嘴。
既然刚才那张万九说自己是翩翩士子,那就测一个“士”字吧。
李申之说道:“士子的士。”
张万九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的一闪而逝得意的笑容,装模作样地掐了掐手指,忽然惊讶道:“哎呀,不得了。公子日后的成就,当为‘士’字加一横。”
一听这话,李申之心里泛起了一阵恶心。
难怪刚才听到张万九的名字这么熟悉,原来这家伙给秦桧也测过字,算过卦。
好死不死的,秦桧测的也是一个“士”字,张万九的卦辞同样是士字加一横。
“士”字加一横,不就是个“王”字么。
张万九当初就是“算”出了秦桧日后会封王,才成了秦桧的座上宾。再然后水涨船高,收费越来越离谱,到最后竟然玩起了每日一卦的把戏,搞起了饥饿营销。
秦桧倒台以后,他审时度势,经过一番调研之后又看中了李申之的发展潜力,这便来故技重施。
李申之说道:“张真人不是头一次测这个‘士’字了吧?”
张万九被李申之点破,心中只是稍微慌乱了一瞬间,便镇定下来,一本正经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天道无常,吾辈当自强。难倒公子心中不想吗?”
这就是相士的阳谋。
我算准你日后能出人头地,难倒你不愿意吗?
当然愿意。
可是一旦应下了这位相士的话,日后便会沾染因果,成为麻烦。
说得简单点,就是这个相士会讹上主家,隔三差五地来家里打秋风。每次来都会说上几乎好话,骗点赏赐。
身为主家自然不敢得罪,还得好吃好喝地招待人家。不仅花了钱,还替对方打了广告,正如之前秦桧一般。
可是秦桧的下场,大家都看到了。
李申之不想沾染这些神棍,说道:“你会测字,我也会测,我算出的字和你不一样。你刚才说‘士’字加一横,那你听说过白帽子吗?”
“白帽子?”张万九被李申之搞得一头雾水。
忽然,张万九惊恐地瞪大双眼,右手食指和中指并作指剑,颤抖着指向李申之:“你,你,公子,莫非……”
李申之点了点头:“没错。”
说罢,转身回府。
想要打败故弄玄虚的相士,就要比他们故弄更玄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