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会没有多余的房间,陆拙和许流星寄住在赵心美家。
寨子未通电,天黑就算入夜,家家户户灭了油灯,只剩轮月亮高悬天空。
夜里安静得可怕,陆拙和许流星被迫同枕而眠,但都非常清醒。
房门无锁,破烂的木门虚掩着。
狭窄的房间中,两人的呼吸声清晰而沉重。
许流星在陆拙耳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陆拙?”
陆拙抓住她的手,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夜彻底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屋子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呼噜声,与此同时,也有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陆拙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借着月光,许流星勉强辨认出来:“快睡吧,我待会儿叫你。”
不知过了多久,许流星被摇醒,两人翻身撑在床上,陆拙将一个小本挪到她眼前,从怀里掏出一只小手电筒,调低亮度,微弱的光芒打在本子上。
[地道有鬼,恐怕有进无出,你留在村里,见机行事。]
许流星拧眉,又摇头。
陆拙叹了口气,又提笔飞快写下:[地道可能四通八达,若情况不对,能跑则跑,不要管我!]写完,他重重地将“不要管我”四个字圈起来。
许流星抢过笔:[you too!]
陆拙看着这两个圆圆润润的单词,别扭地动了动唇,用眼神坚定地说:“那不可能,我得对你负责!”
许流星躺倒,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乱七八糟的思绪在幽深的黑夜四处逃窜,她深感疲惫的同时又绷着心弦。
即使觉得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她也没忘记此行的目的。
乾东为什么要拓鲁来赵家寨子?
这里是否还留有当年那些被非法贩卖的儿童的来路和去向……
~~~
赵家寨子天亮得早,陆拙醒得更早,也可能是一夜未眠。
许流星却不知道在何时沉睡过去。
待她醒来,陆拙已洗漱完毕,站在窗边,目光直直地盯着院外。
“醒了?”听到动静,他回过头来,“早饭做好了,去吃点吧!”
许流星用指腹刮了刮头发,离开滨海后,她就没再清洗过,身上的馊味不明显,可头发又燥又腻却是显而易见的,像阴沟里飘着油光的水草,只是碰一碰就觉得恶心。
但此时纠结这些没有意义,她轻轻叹了口气,随意绑了个高马尾。
昨夜和衣而眠,所以不需要再换衣服,整理被单时,陆拙将外套脱下来,递给了许流星。
“山里挺凉,别感冒了……这个天色看起来要下雨。”
许流星接过外套,走到窗边。
天空一片阴沉暗色,一团厚重黑云悬在寨子上空,清晨不似清晨,像是傍晚。
找人的计划没有因天气而改变。
人若真迷失在了深山野林中,暴雨只会让情况更加复杂而危险。
一行人加快步伐,往地道走去。
戚牧英走在最前方,陆拙紧随其后,他们身高相差无几,但陆拙肩宽,看起来比戚牧英强壮一些。
身后陆续跟着一行村民,窸窸窣窣说着话。
赵心美跟在许流星身后,一路蹦蹦跳跳,仍是孩子心性。
天色更加阴沉了。
戚牧英放缓了脚步:“陆先生,找人的事交给我们吧,您和许小姐回村委会等消息就行。”
话落,见陆拙没回应,他又温声细语解释:“地道毕竟只是用锄头挖出来的,安全和排水都存在隐患,暴雨一来,泥水倒灌,路都走不稳。”
赵心美接过他的话,高声说:“雨水还会带来蛇虫!”
“星姐,你怕不怕蛇?”她脆生生的调子突然凑过来。
许流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犹疑了一下,才答:“不是毒蛇就好。”
赵心美笑嘻嘻地说:“别怕,星姐,你跟着我,有蛇我来捉!”
许流星弯唇一笑。
“只是用锄头,就挖出一条直达崖顶的地道?”陆拙似在自言自语,手揣在裤兜里,步履潇洒,语气认真,“英哥,你没有考虑过把赵家寨子打造成旅游景区吗?”
戚牧英的脚步略微一顿。
“崖壁可以攀岩,地道又能打造成迷宫冒险……这类探险游戏在城市很受追捧,其中收益不是个小数目。”
“我们临近边境,地处偏僻,进山的路又艰险,断魂路的悬崖底下不知有多少枉死的鬼魂,更何况,这四周还藏着炸药。”戚牧英笑了两声,又说,“的确算得上一个探险圣地了,只是政府不可能投钱进来。”
“政府不来,换资本介入呢?”陆拙认真道,“政府资源僧多粥少,资本运作各取所需。”
“省城机场连通了z国所有中心城市,沿路也有开发完善的景点,进山的路已经修通了一半,寨子最大的问题是那些不知去向的炸药,这是危及村民安危的事,省城无能为力,京平却不会坐视不理。”陆拙分析着娓娓道来,“一直没有相关部门来处理那断魂路,解决赵家寨子的炸药问题,想必是省城怕被问责,对京平,一直瞒报着。”
“不瞒你,我有些人脉,递个信去京平,不是什么难事。”
村民们的议论声在不知不觉中静了下来。
“英哥,你是文化人,赵家寨子那么多孩子,总不能一辈子窝在山里……”
“话说得好听,县里根本拿不出钱,就连进山的路都只修了一半!”身后有村民愤愤抱怨。
戚牧英也接过那句话:“陆先生有心了,但地方的难处你不懂,就算消息上报了京平,当地大概也会把事情压下来。”
“天高皇帝远,谁会在乎咱们的死活?”
“别做梦了!真是有那运气,也不见得有命见到那一天……”
“哎,就是孩子造孽……”
……
村民们喋喋不休起来,七嘴八舌的,多是认命的姿态。
唯有赵心美心思敏锐,她探出头,试探着问:“陆哥,你是不是很有钱啊?”
“反正不穷!”陆拙语气爽快,他回眸,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许流星,然后轻描淡写道,“修路那点钱还拿得出来。”
修路那点钱?
许流星怀疑陆拙从不看新闻,在山里修路,费用以“亿”为计量单位,陆家再有钱,想要在这里开出一片天,也并非易事。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
过断魂路时,为了自保,她将包翻出来给那两个带路人看。
她要表达的是:能给的我已经都给了,你们犯不着取我性命,平白惹麻烦。
而陆拙要表达的是:他有钱,他有利用价值,他愿意被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