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忠正魂飞千里。
地下室的门开了,黑暗中,一道颀长的身影顺着楼梯缓缓而下,走到江孟言身边停住了脚步。
空气骤然变冷,七九垂着眼皮,调子很懒:“还没醒?”
闻言,虎忠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攥着江孟言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拎起来,使他保持一个背靠墙壁的姿势,然后二话不说往他脸上来了两掌。
没反应。
虎忠托起下巴,嘟哝着:“难道是药有问……”
话没说完,耳边突然一声闷响。
七九弓着身子,浑身散发着一股暴戾之气,手上还攥着江孟言的头发。
未经粉饰的水泥墙面瞬间染上了一块斑驳的暗痕。
瘫坐在地的人因为突如其来的撞击,疼得眉头骤然一缩。
但不到一秒,他便收敛了痛意,仍是佯作昏睡的模样。
七九眯了眯眼,微微收起下颌,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
在昏沉的光线中,这样微不可察的动作,很容易被忽略。
但站在他对面的是七九,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不可能逃过那双比鹰眼还锐利的眼睛。
“还要演?”
短短三个字,一个字比一个字低沉,褪去了一贯的散淡,这是七九失去耐心的征兆。
他从裤兜中抽出一柄折叠小刀,垂着暗眸,漫不经心地把它打开,那双手极白,青筋爬满了骨骼分明的手背,是相当瘦削却极有力量的一双手。
下一秒,尖锐的刀刃抵在了江孟言的大腿内侧,然后顺着细腻的西装面料,一寸一寸往上移,动作又轻又缓,简直温柔至极。
他紧闭着眼,但不难猜到七九要干什么。
一阵寒麻疯狂袭上头顶。
“炳文……爱吃重口味的玩意儿下酒。”七九横着刀刃轻轻拍在他的腿上,一下,又一下。
“虎的,牛的,羊的,连狗的也吃……”不带任何情绪的句子,断断续续往外蹦,“你猜,他吃不吃人的?”
压迫感到位了。
江孟言缓缓睁开眼,扬起下巴,从眉尾到颧骨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暗红的鲜血顺着他的轮廓,染红了他的眼尾。
他抬起眼皮,微微偏了头,回应了七九一个轻佻的笑。
气势上半点不落下风。
不愧是在敦奎遇害一事上,居功至伟的功臣。
虎忠看不得他如此嚣张的嘴脸,伸出腿往他腹部狠踹过去。
被绑得死死的人重心不稳,顿时砸在墙上,又是一声骨骼断裂的闷响。
江孟言咳了一声,唇角渗出血,咬着牙调侃:“小弟弟腿劲力道呀!”
“你教的?”说着,他抬头看向七九,扯着唇线极尽挑衅,“哦,我忘了,你腿有残疾,应该教不了这个吧?”
“老子手劲更大!”虎忠气急,双手抱拳捏得骨骼咔哧作响。
拳头砸下去,有鼻骨断裂的声音,江孟言低下头,疼得眼冒金星,半晌,才缓过来。
再扬起头时,一张脸上鲜血横飞,已是狼狈至极,很难把他和江家少爷这样风光无限的身份联系起来。
虎忠怒意上头,还想继续,却被七九一把拽住。
他站直身子,刀刃在指尖游刃有余地旋着圈,像落了一只扑翅的蝴蝶。
“江少爷,为了那么一个孤儿丢了命不值当。”七九收起刀刃,语调恢复了散淡,一句话说得很轻,“她在哪里?”
“谁啊?”江孟言张了张嘴,扯得伤口疼,又皱了皱眉,“那么多孩子,我哪知道您要的是哪一个?”
闻言,七九的眸色暗了暗,但仍沉着气耐心回答他:“猫儿。”
江孟言噗嗤一笑,舔了舔唇角的血,一脸轻浮:“早说啊,您要什么猫儿,布偶,暹罗,美短,虎斑,应有尽有,什么样的我都能给您找来。”
七九默不作声,一双冷眸又锐又冷,他漂亮的长睫摆了摆,神色认真,像是真的在挑选某个品种的猫。
虎忠在旁忍不住叹服,这人不要命了。
这样践踏七九,还在他的底线上疯狂试探的,江孟言是头一个。
空气静了半晌,七九俯下身,伸出手,缓慢钳上江孟言的脖子,一点一点加重力量,将他死死地摁在墙面上,像是要把人焊进去,但口吻依旧云淡风轻:“拖延时间?”
四个字,一针见血。
江孟言扯着一抹惨淡的笑,不漏破绽的捆绑手法让他挣扎不得,强烈的窒息感迅速蔓延开。
指望这么一具行尸走肉手下留情,不如指望一只鬼魂长出血肉。
死?
还不是时候。
江孟言拼命地张了张嘴,被箍死的喉咙发出求饶的呜咽声。
七九松了手劲。
在最后一刻逃出生天的人弓着身子,发出剧烈的咳嗽,好一会儿,脸上暴起的青筋才退下去,眼前渐渐有了浑浊的画面。
他缓缓开口:“送进去的孩子,没掉一层皮出不来。”
江孟言脑袋拉耸着,嗓子发涩,裹着浓重的腥甜味道,有气无力道:“九爷,就连你这样厉害的角色,不都丢了半条腿?”
但话说得仍然难听。
七九没什么反应,他早就腻了这类带着恶意的陈词滥调,况且,江孟言所言非虚。
“明天凌晨三点……”
“哦,不对,应该已经是今天了。”江孟言反应过来,他在几次三番的暴力殴打下已无兴致继续挑战七九的耐心,实话实话道:“三十七个孩子,藏在货运卡车中,分别往东运去滨海,往西南过大山……”
“引渡至麻乌。”
“具体路线是最高机密,我啊……碰不到。”
话罢,他无声地笑了笑,神色幽幽:“所以,我是真不知道您要找的人在哪里。”
七九退开两步,大手一挥,将折叠小刀扔给虎忠:“脱了,衣服烧掉,身体仔细摸。”
“摸到什么不对劲的,直接挖出来。”
这个指令细思极恐,虎忠睫毛轻晃,不自觉地咽了咽唾液。
江孟言哼笑一声,心不在焉的提醒:“小弟弟,慎重啊,你一旦给我松绑,九爷我动不了,你嘛,可能会吃点苦头啊!”
虎忠半蹲下去,像是没听见,一把把人拽过来,一只手开始解绳索上的结。
一只手横着刀抵在他的喉结上。
动作快而粗鲁。
缚在身上的绳索力度渐松,江孟言轻轻抖了抖,却被虎忠一把摁住,少年冷冰冰地提醒他:“老实点!”
江孟言轻轻叹口气,不再乱动,十分识时务:“九爷,您是在找定位器吧?”
此话一出,虎忠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观察着七九的神色:“九哥,我检查过的。”
应该没有漏下任何细节。
他很自信。
他们在新鼓界有着好几处据点,但只有此处是个秘密,只有七九和虎忠知道。
要把人带到这里来,他自然慎之又慎,连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胸针和腕表他都毫不犹豫地沉进了大海。
除非……
怎么可能?
这可是江家的少爷!
七九目光轻飘飘地向虎忠扫去,他深邃的黑眸幽暗阴沉,面上没情绪,声音不徐不疾:“江家的两位少爷养尊处优,干干净净,你面前的这个,只是他们养的一条专食残羹冷炙的恶犬。”
一字一句,字字诛心,句句刺耳。
“衣服上找不到,就把他一寸一寸剔肉成片吧,古时候的千刀万剐之刑,在最后一刀落下前,人是不会咽气的,这绝技快失传了。”七九轻声慢调,极尽懒怠,“我正好教你。”
这话像一阵冷风,骤然灌进虎忠耳里,像是带了剧毒的闪电,让他浑身一麻。
江孟言冷嗤一声,平静的发出声音。
“九爷,来不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