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流星被送回了她的被窝，暖暖的床头灯亮着，但她浑身冒着冷汗。
    一分钟后，许骆回来了，端来了一杯温热的白开水和止疼药，驾轻就熟地坐到床边，一点也不见外。
    “你以往没那么疼过。”他说。
    许流星疼得说不出话，但还是强撑着一股劲：“那都多少年前了？”
    许骆眉间一酸，静静地看着她吃了药，又喝了几口热水，才离开。
    他一走，许流星也就忍不下去了，立刻蜷成一只熟透的虾，憋着眼泪，脸都皱成苦瓜。
    每一秒都难熬，时间被拉得很漫长。
    “不舒服？”
    听到声音，许流星从被窝中挪出一双眼睛，尽管她对七九的耐心是满格的，但此时此刻她实在没办法强打精神来哄他。
    “嗯啊！”她萎靡道，“……肚子痛。”
    “很难受？”七九从未见过她如此虚弱的样子，不，是见过的，但她那时并没有表达得如此直白。
    “还行吧！”药效开始发挥作用了，倒是没之前那么难捱，许流星挤出一抹笑，“别担心，生理期而已。”
    七九微微蹙眉：“生理期？是什么？”
    很好，这个问题把她问住了，卫生课倒是教过，什么卵巢周期性变化，子宫内膜周期性脱落出血……但她根本不指望七九能听懂。
    “就是……女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会经历的。”许流星磕磕巴巴，说了像没说一样，也不知道他理解没有。
    他就这么呆呆立着，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半晌，才蹦出四个字：“必须经历？”
    “……嗯？”许流星叹道，“这是女人孕育生命的前提，是很重要的。”
    “孕育生命？”七九重复着这烫嘴的四个字，许流星只觉得一阵耳鸣，无论如何，姐弟之间似乎都不该探讨这种问题。
    好在转移话题大法始终好用：“对啊，你以后也会娶妻生子，虽然并不是每个女孩子都会肚子痛，但你还是要记得关心她哦！”
    七九垂下睫，似乎在认真思考这句话，过了一会儿，才虚心请教：“怎么关心？”
    “……”许流星愣了一秒，突然笑出声，药效彻底漫上来了，褪去了她的疼痛，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个不到四岁的孩子，哭着吵着要替她打针吃药的画面。
    具体要怎么做，说实话许流星并不太清楚，她得过且过惯了，这种一颗止疼药就能解决的问题，自然不必费心力。
    但记忆倒退回六年前……
    “给她煮碗暖乎乎的红糖姜汤……”许流星微笑着，“再给她揉揉？”
    “小九？”她突然贪婪起来，得寸进尺道，“你能给姐姐也揉揉吗？揉揉就不疼了。”虽然她本来就不疼了。
    七九缓慢又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
    “我逗你呢！”许流星赶紧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但一只大手就这么突然探过来，不轻不重的落在她的小腹，隔着不厚不薄的被子，许流星心跳仿佛停顿了一下，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鼻子，让她无法呼吸。
    七九弓着腰，另一只手撑在床沿。
    落在她小腹的手僵硬，覆盖下来，热量滚烫，像一团火，动作缓而柔。
    一点一点的动作……
    一寸一寸的呼吸声……
    昭示着七九平静表情下局促的心情，他不敢看许流星的眼睛，只张了张嘴：“好点了吗？”
    “从未如此好过。”许流星本能地撒谎。
    眼泪猝不及防。
    七九的手顿住，他下意识远离，骨节分明的手握成拳，青筋铺在上面。
    是好看又狰狞的一双手。
    和他的人一样，单纯，又复杂。
    在那一瞬间，许流星始终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她不如他。
    黑暗没有把他染成黑色。
    那双一直在毁灭的手，其实也一直在自救。
    ~~~
    许骆回来时，许流星的房门虚掩着，狭小的门缝里立着一道长影，他没犹豫，敲了两下门，没等里面应，直接推门进去。
    “小桉也在？”他若无其事道，眼睛移到许流星身上，“药效上来了？总吃止疼药不好，陆氏医院的中医是数一数二的，明天我给你挂个专家号，好好调理一下。”
    话说着，一碗滚着热气的红糖水递过来，他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只热水袋。
    这空荡荡的屋子里不可能找得出这些东西，许流星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来：“你去哪里找的这些？”
    许骆说：“有24小时便利店。”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望帝春附近有没有便利店，许流星还能不清楚吗？
    她道了谢，也不矫情，一口把红糖水喝干净了，许骆又自然而然地接过那只空碗，把热水袋递过去。
    许骆离开房间时，顺带也把七九叫走了。
    房间门一关，两人眼里的敌意都不再掩饰，许骆压低了声音：“拿杜冷丁当营养液？”
    七九冷漠地眯了眯眼：“与你有关？”
    许骆不语，面前的人活着对他没半点好处，死不死的也实在无所谓。
    反正……又不是真的顾桉。
    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你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吗？”
    七九也压低了声音，黑冷的眸子透着恐怖又阴冷的光，唇角若有似无地勾了勾，和许流星面前那个演技卓越的人大相径庭：“我要是死，一定拉着她一起。”
    话落，他转身进了黑漆漆没有半点光的房间。
    陆氏医院的公告栏，依然贴着那张寻人启事，联系人也仍是陆先生。
    七九的步伐在那前方停住，抬眸盯着那张脸。
    如今的中医不比曾经的望闻问切，和西医一样，检查要做一大堆，许流星穿梭于各个楼层间，许骆虽然给她挂到了专家号，也提前跟各检查科室打过招呼，但她不愿意搞特殊，每种检查都老老实实地排队，所以，这么一折腾，也就到了中午。
    七九陪她一起来，但人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检查做完，药也取了一大包，从中医门诊出来，正巧碰上许骆端了个褪了色的保温杯，咖色风衣衬托人潇洒又贵气，高高而立。
    “吃个饭？”他偏头，朝着食堂方向努了努嘴。
    “不了。”许流星拒绝他，“我要去找七九。”
    “给他打个电话？”
    “……他不用手机。”
    “……”许骆噗嗤一笑，一脸无奈，“那你打算怎么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