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流星正午才过来，端着一只方方的食盒，十根手指，六根都裹了创口贴。
她看着光线明亮的室内，先去窗边把帘子拉上了，再回头看七九，笑容依然温柔：“手腕疼不疼，姐姐待会儿给你揉揉？”
“现在先吃饭吧！”她把鸡汤放回保温桶，“这个不要喝了，味道不好，凉了更糟。”
许流星把食盒里的饭菜简单拌了一下，舀了一勺，凑到七九嘴边，眉眼弯得像只邪性的狐狸，勾人，又惹人怜：“生我气了？那吃饱了再继续生气好吗？”
七九突然意识到，他玩儿不过她。
“姐姐，你好厉害啊！”这调子，是七九的。
许流星愣了下，然后说：“是啊！我好羡慕小九的，羡慕他有个好厉害的姐姐！以后她会一直一直陪着小九，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小九了。”
七九在这番肺腑真言中慢慢张开嘴，含住了勺子，饭菜入口，没咂吧出什么味儿，但心里的滋味却古怪得很。
他早晚要溺死在她这片温柔乡。
许流星喂他吃完满满一盒饭，心满意足地离开病房去把碗洗了。
想起以前，她对七九和对小九始终是不一样的，她其实更希望，小九永远是那个十岁的小九，她愿意陪他一直演下去。
但总有些东西，早晚得面对。
回到病房，七九正坐着，看她进来，晃了晃被子下的手，晃得手铐哐当响，声音软得像在撒娇：“姐姐，我想上厕所了。”
“我去叫护工。”许流星放下碗，就要出去。
“姐姐。”他叫住她，慢声慢调道，“我又不是半身不遂，解开好吗？我不喜欢被人捆着。”
许流星动摇了。哪怕她知道一旦解开，七九有无数种办法逃走。
她走到他面前，解下了脖子上缠绕的丝巾，白皙的皮肤上，还留着发青的指印，一块浸出血的纱布从颈侧一直延伸到锁骨。
都是他的杰作，七九避开目光。
咔哒一声，手铐解开了，如果要跑，现在是不错的机会，她身上一定还有另一只手铐的钥匙，但七九没有反抗的动作。
因为许流星拿着丝巾，正在往他那只手腕上缠，绸缎般顺滑的丝巾上，还带着她身体的温度和浓浓的药味。
七九刚挪动目光看过去，又听咔哒一声，手铐重新锁上，而这次是把他和她一起锁上了。
“……”
许流星俯身过去，把另一边的手铐解开，又踮起脚尖取下了输液瓶。
“病房里有独立洗手间，有帘子隔开，我不看你。”她说得理所应当，还笑眯眯的，“看你也没事儿，你哪里我都看过了。”
“咱俩扯平了，你不也看过我！”许流星都不敢信自己能说出这种虎狼之词，但确实是事实，一想到她撩起长长的t恤后看到了自己毫无遮挡的下半身，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至今都浓烈。
想到这，她不由得说起教来：“很多事情你还不懂，姐姐以后会慢慢教你，不过你要记住，女孩子的衣服千万不要随便脱，明白吗？”
七九面无表情地盯她，显然是没明白。
许流星扶着他站起，他右边的腿部力量很强，其实完全不需要人搀扶，自己蹦着也可以行走，但左边裤腿空悬着一截，虽然遮住了创口，但她依然有点不敢看。
专业医生给他做了全面检查，又重新仔细处理了他截断面的问题，许流星全程都在，她明明已经接受了他不可逆的残缺。
许流星，胆小鬼！她忍不住在心里痛骂自己。
“姐姐，你怕我吗？”七九并没有把重量都放在她身上，只是虚扶着。
许流星不知道他说的怕，是哪种怕，只能含糊回答：“姐姐怎么会怕你，姐姐是怕自己照顾不好你。”
七九不语，由着她扶着自己去洗手间。
vip病房里一切都干净整洁，连厕所也一片洁白。
完事后，他也不肯再回到床上，而是去了窗边，像是闹情绪一样，猛地把窗帘拉开。
午后的阳光炙热，他根本睁不开眼，眼白处快速泛起红丝，完全是生理性的溢出泪水，固执了好久，才垂下睫。
许流星一脸心疼的把帘子给拉上了。
七九眯着眼，伸出手，高高举着，隔着那道不厚不薄的纱，像是想把阳光捏在掌心：“姐姐，你知道为什么我皮肤白吗？”
“啊？”许流星诧异，他居然知道自己皮肤白？原来有反差人设的不止拓鲁啊！
“因为我们小九天生丽质？”她偏头仰望他，眸中笑意浓重。
七九低头看她，每个字都冷冷淡淡：“因为我见不得光。”
许流星的笑容一秒消散，直觉告诉她，这个见不得光，肯定不止字面意义的见不得光。
她突然就控制不了情绪了，手也不听话，比七九还暴躁地拉开了窗帘，力气大了点，差点把悬挂帘子的挂钩也拽下来。
七九被她这突然的动作惊住，飞快地抬手遮住眼睛，本能地往后退，却忘了自己只有一只腿了，身体一歪，带着许流星砸在地上。
许流星慌张地爬起来，手铐又把两人连着，一下子又扑进他的怀里。
而在七九手背的输液器早已在这番动静下掉落，鲜血汩汩流出，胶条完全压不住，可他却突然哈哈笑起来。
他不肯起，许流星也起不了，只能控制着自己不要压到他刚上过药的腿，心惊胆战地看一眼他血淋淋的手背，又茫然地看他。
这样的笑容，却是第一次见。阴冷的幽灵，本该是肆意的少年。
她那么漂亮的小九，站在阳光下，会有多惹人眼呢？他总会在不经意间戳伤她的心。
“小九？”许流星勉强撑起来，垂头看他，“你不脏，也不恶心，更不会见不得光，相信姐姐好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七九敛了笑，推开她，两人站了起来。
话虽然说得很温情，但手铐还是得铐着，许流星一码归一码，丝毫不留情。
下午不再输液，她弄了个热水袋，先给他敷手背，又小心翼翼地给他按摩着。
药水里带着点安眠的作用，但或许不是药物影响，而是他太疲惫了，在那双柔软的手的安抚下，竟然真的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