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九的外套轻轻落在她的肩背上,许流星下意识地拢了拢。
陇港的星空竟那样美?
这是她清醒过来的第一个想法,而后,她又很快明白,不是陇港的星空美,而是曾经的她,眼里揉不下任何风景。
未及开发的山巅平地,还缺少一座避风遮天的亭子,但周围凸出的石块,已经被千万人打磨成天然的玉席,许流星躺了下去,凉意浸透背脊。
天为盖,地为铺,曾经难熬的苦日子,此时此刻重温起来,并不觉得酸涩,反而有一种浓烈的暖意。
情绪正翻涌着,天空突然划过一道明亮的光,短暂地拨乱繁星,留下一抹淡色的轨。
许流星心口一震,鲤鱼打挺般坐起来,后知后觉地高声喊:“小九,快看流星!”
但或许已经来不及,直到光轨消散得找不出半分痕迹,她才遗憾地看向七九,却见他正认真地看着自己。
许流星噗嗤一笑:“让你看流星啊!”
七九一本正经地说:“看了。”
“你看到了?”许流星惊喜道。
“看到了,好漂亮。”七九淡淡说完,便收回目光,留给她一个潇洒的后脑勺。
年近三十,许流星才突然生出些少女才有的悸动春心,她全然把他说的流星当做天上的流星,真正的流星,然心里却始终因他那句模棱两可的话,而喜不自胜。
许流星偏头看着他的侧脸,几乎平行的视角只能看到他精致的下颌线,勉强能平息乱跳的心率:“听说对着流星可以许愿,你许愿了吗?”
七九望着星空,平静地问:“那你呢?”
“我没来得及。”
“我也是。”
许流星笑了笑,终于还是仰头望他:“跟我这个流星许愿也可以的,小九。”
男孩融进了星空,却比满天繁星璀璨,所有的光芒汇聚在他身上,把他捧成这方天际中一轮皎洁的月。
他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听到她的话,便笑得更寡淡了:“好。”
许流星连忙追问:“许了什么愿望?”
七九小声嘟囔:“说出来就不灵了。”
好吧,道理是那么个道理,但是——
“你不说我怎么帮你实现呢?”
“小九?”
“九爷?”
“九哥?”
七九无动于衷,除了在听到那声略显调皮的“九爷”时,短暂地诧异了一秒后,表情和眸色都复归于平静。
“那等你想说了再说吧!”许流星终于还是妥协,悠悠平躺下去,“日出还有几个小时吧?”
七九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我先休息会儿。”许流星锁上拉链,将下巴缩进了七九那件宽宽的外套里,抱着胳膊,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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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独自等到了晨间。
雪白云层如堆叠的棉花在脚下翻滚,金色霞光破浪而出,渐次浸染悬浮在天的淡薄灰影,染出一团团颇具层次感的云。
七九不知时机是否恰当,但美好的风景总是转瞬即逝,他扭头看了眼熟睡中的许流星,她浓密的长睫微微卷起,可爱的尖尖儿镀上了迷人的曦光,他无意识地勾起唇角,微微俯身,靠近了她,轻声喊道:“姐姐,太阳要出来了。”
许流星没应他,唯独露出的两片眼皮动了动,像是想睁开眼,却被黏上死活睁不开。
七九又凑近了一些,探手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帽子拨下去,指尖所及,却是一阵灼人的滚烫。
“姐姐?”他立刻紧张起来,冰凉的手心贴上她的额头。
熟睡中的人因为一阵冰爽而舒展了神色,而七九却因炙热温度瞬间席卷掌心而蹙紧眉眼。
身后,明明是朝气蓬勃的一片光景。
短暂地茫然无措后,七九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衣领下滑,才露出她苍白而微颤的唇,胸腔缓慢起伏,气息微不可闻。
下山的路过于颠簸,怀里横抱着人难免遮掩视线,几步之后,七九改变了姿势。
他将许流星平平稳稳置于后背,衣服不算太薄,却很快透出体温,她越是滚烫,七九就越是冰凉,只感觉她的双臂虚浮着,生命在迅速流逝。
清晨露重,也使山路湿滑泥泞,七九拳心紧握置于她的腿部,一路艰难,踩在脚下的仿佛是雪白的刃,是碎裂的玻璃渣,是针尖光寒的密密图钉,他的呼吸全乱了,疯狂疾行没有节奏。
许流星被颠醒了,但她太困了,勉强撑着眼皮露出条细缝,却是白茫茫的一片,迷迷糊糊只记得要看日出。
“小九,天亮了吗?”她好像说了这么一句话。
但回应她的只有凌乱的脚步和沉重的呼吸,还有耳边嘈杂的风声。
七九赶到陆宅时,陆拙刚好回来,悠哉地坐在车里看手机,余光飘到后视镜,灰色玻璃里映出一道颀长的影。
他的裤腿被朝露浸透了,往下一截都染了重色,但他的神色更重,一张脸白得没有温度,身后背着一个人,帽子挡了脸。
陆拙只觉得一阵闷火,手机一丢,开门出去。
七九也停下脚步,皱眉看他。
车门砸下,一声轰响,陆拙三步并两步向他走去,帽子揭开,不是许流星又能是谁。
他忍不住咒骂一声,又轻手轻脚地把人接到怀里,边往里跑,边高声喊人。
秦叔不在,迎过来的是两位年轻的保安,两人头一次见情绪如此浮夸的少主,跟着他的脚步也不敢作声,安静听他吩咐。
“去找周女士和陆燕衡。”
“打电话给陶治戌!”
“让他用最快的速度过来!”
陆拙所住的小院在宅子最里面的位置,离大门距离太远,他慌不择路,干脆抱着许流星往外围的客房去了。
七九沉默地跟在后面,少主没发话,于是没有人拦他。
好在陆家最不缺的就是药,甚至还有现成的icu监护室。
一针强心针扎下去,许流星的心率总算恢复了正常水平。
一室人一阵忙碌,早饭午饭都没顾上吃,一直到傍晚,才稳定了情况。
“小拙,先吃饭吧!”周灿然提着食盒进来,她和陆燕衡一起,刚送走了陶治戌。
和杜杰恩一起长大的两个孤儿,一个许戈,一个陶治戌,虽然一直不愿承认,但两人确实有本事。
杜杰恩明明是那么凶戾狠辣的性情,却有着两个从未想过背叛他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