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不能放任他躺在那里，但浑身针管又让她无从下手，正颤抖着思考对策。
    耳边响起一个虚弱至极的声音：“拔掉就好，别怕。”
    许流星慌张地看向他。
    七九睁不开眼睛，只能用力地勾了勾唇以示安慰。
    她不再犹豫，立刻动手拔掉管子，她不敢看他的脸，生怕看到一点点他痛苦的痕迹。
    “忍一忍小九，很快就没事了。”
    伤痕参差却又雪白透骨的皮肤上瞬间浸出一颗一颗血珠，仿佛飘落雪地的玫瑰，红得妖艳美丽，红得触目惊心。
    好在许流星的眼眶只清亮了几秒，又迅速朦胧，虚化了这片骇人风景，她脱下大衣，手脚麻利地将他裹好，把他从床上扶起来。
    七九使不出半点力气，整个人沉沉地压在她身上。
    许流星挣扎半天，才缓缓移动脚步。
    一直静静立在一旁的江孟言冷哼一声：“杜小姐，你以为自己能安然无恙离开？”
    许流星淡淡道：“我刚好没有这种奢望。”
    看着那两立相依蹒跚离去的背影，江孟言一阵恍惚，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上的360度摄像头，麻木地笑了笑。
    ~~~
    实验室外的研究员们都被驱散。
    往外的路几乎畅通无阻。
    许流星没有费心劳力走步行通道，而是直接进了电梯。
    她闹出的动静太大，从车祸，到当众开枪，她甚至能想象到短短十几分钟里，关于她的热搜要爆多少次。
    全民监督下，陇港的警方不能再装死。
    这就是她要的结果。
    好在时间和她估算得一致。
    许流星觉得自己大抵天生就适合发疯。
    当然她更要感激老天爷对她的眷顾，今日留在实验室里的但凡不是江孟言而是随便一个别的人，都是一件棘手事，毕竟她还没真的杀过人。
    电梯门开启，围绕她的警察盾牌戒备，密密麻麻的枪口对准他们。
    许流星腾出手来摸出手枪，“啪”的一声扔向警方，大声喊了句：“我自首！”
    “可我弟弟无罪。”她环顾四周，搜寻许骆的身影，终于在人群之中找到神情凝重的一张俊脸，她低头笑了笑，然后提高了音量，“许骆，我信你最后一次。”
    许骆攥紧手心。
    许流星可以一无所知，但杜流星好像无所不能。
    她在清醒地发疯，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独自筹谋出这么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今日之后，燕筑南庭的风向一定会变。
    每个成员都必须重新审视这位从未被他们放在眼里的继承人。
    许流星把七九放在电梯门边。
    他拼命抬起眼皮，干涩地开口：“姐姐……”
    许流星摸了摸他的头发，温柔一笑：“放心，姐姐明天就回来了。”
    七九扯了扯毫无血色的唇，一句话弱得没有音只有气息：“你就是神仙吧？”
    “是，我就是。”许流星笃定道。
    落在他头顶的手掌缓慢地移到他的脸颊，才多久没见，瘦了一大圈，都没人形了，更没从前那般漂亮了，取而代之的，是惊心的破碎和病态。
    让她更心疼了。
    七九声音微弱地响起：“我信。”
    许流星起身，举着双臂走向警察。
    夜晚的警局因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大案而灯光大亮，舆论沸腾，完全压不下去。
    陇港警局局长坐镇，面对审讯室里一脸云淡风轻的许流星依然抓耳挠腮，他从警多年，从小警员摸爬滚打一点一点爬到这个位置，见过的重犯比吃过的饭还多。
    许流星这种的，真没见过，她好像事不关己，独自坐在小黑屋里，还能轻敲桌面，悠然自得地哼小曲儿。
    杜铭德亲孙女？原来气场还能靠血脉传承？
    他暴躁地翻看手机。
    【杜家千金车祸】爆
    【杜流星发疯】爆
    【杜流星自首】爆
    【豪门无视法规，千金当众开枪】爆
    【陆氏医院】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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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局长气得把手机拍在桌上：“我他妈第一次看到警方的词条爆热搜！”
    韩锋在他的暴怒下端着杯水走进审讯室，坐在许流星对面。
    “好久不见啊，韩警官，怎么调到陇港了？”许流星微笑寒暄。
    “许小姐。”韩锋双手合拢置于桌面，低头一笑，“对不起，是杜小姐了，时过境迁，你都摇身一变成了豪门千金，我调个岗也实在不稀奇。”
    “是升职了吧？”许流星莞尔，真诚道，“恭喜您。”
    韩锋点头致谢，然后切入正题：“杜小姐，你的枪是从哪里来的？”
    “捡来的。”
    “在哪里捡的？”
    “忘了。”
    他疾言厉色道：“杜小姐！在警方面前撒谎对你不会有任何好处！”
    “我再问一遍，你的枪从何而来？”
    许流星不紧不慢地眨了眨眼，答非所问道：“韩警官，我在陇港见到戚北海了。”
    韩锋相互摩挲的双手顿了下，脸色更加严肃。
    许流星一脸从容，不慌不忙地说：“比起我的枪从何而来，您应该关心的是，我怎么就突然发病了？陆氏医院藏了什么？警方要给百姓一个什么样的交待？”
    韩锋让她问懵了，抿了抿唇，一掌拍桌，沉声道：“是我在审你，还是你在审我？”
    许流星平静地笑笑，双手交叠成拳，托着下巴道：“在我的律师到来前，我不会再回答任何问题。”
    话落，审讯室外适逢其时地收到杜家律师团队递来的资料和保释申请。
    病例报告上清清楚楚写着许流星有重度精神分裂症，伴随严重的应激反应，包括但不限于彻底失忆，篡改记忆等。
    给报告上盖章认证的是国际最权威的精神鉴定机构，这份报告即使扔到法院上，也是一份对许流星极为有利的证据。
    局长刚合上报告，噔噔噔跑来个小警员，慌慌张张地报告说局里丢了一把枪。
    “什么？”局长噌地一下站起来，尖锐的目光射向审讯室里一脸悠闲的许流星，小心询问，“是收缴上来的那把？”
    小警员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重重看守下，证据居然被掉包了？
    老局长气得要喷出一口血来，再查下去，绝对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节奏。
    他冷静片刻，又坐下去，开始仔细思考许流星的话。
    陆氏医院藏了什么？
    警方要给百姓一个什么样的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