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拙的脸都白了,眉毛拧在一起,漂亮的眼皮沟壑挤压成了一团三角形的暗礁,在冷淡的灯光下描绘着他复杂的心情。
七九站起来,脊背挺直后,足足比他高出一指来,就这么高高地俯视他:“你真的挺蠢的,难怪许骆完全没把你放在眼里,一直把我当假想敌……”
他停了一秒,立刻自我纠正:“不对,不是假想敌,我的确才是他真正的对手。”
话落,他转身欲离开,略微颠簸的步子停在拓鲁身侧,意有所指地轻哼一声,淡淡问了句:“身手不行了,眼光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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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流星睡到了日晒三竿,揉了揉眼,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雪白的真丝裙已经脱下整整齐齐地叠在了床头柜上,而自己身上穿着一件黑色t恤,松松垮垮的,明显不是她的尺码,何况上面还有一股熟悉的干枯草木味。
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满屋子大男人,她根本不必想也能猜到是谁的操作。
许流星下了床,开门往客厅走去,迎面就撞上了陆拙,照例是把他惊得荡出了一片褐色液体。
许流星也惊了。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
许流星用眼神示意他先说。
陆拙嘴角抽了抽,欲盖弥彰地低头看了眼杯里和地上的液体,又神秘兮兮地望了眼天花板,然后才慢悠悠地回答:“你是真不把我当男人?”
“……”许流星哑口无言,无语至极地反唇相讥,“你好像也没把自己当男人!”
“……”笑容瞬间消失殆尽,嘴角抽搐的幅度好像更大了。
“咖啡喝多了吧?”许流星冷冷地白他一眼,走到餐桌给自己倒了杯水,貌似关心地说,“咖啡喝多了会抽筋。”
陆拙追上来吹胡子瞪眼一阵滑稽:“你见过谁嘴角抽筋?”
许流星平静地喝了水,缓缓答:“你呀!”
“……”
“许、流、星!”
“对不起。”
许流星突然回头看他,无波无澜的三个字,像一瓢冷水骤然泼灭陆拙平白生出的怒火。
他把咖啡轻轻放在桌上,垂眸看着她,惆怅道:“你道什么歉?”
“我把陆先生弄进局子了,陆太太应该很担心吧?”
陆拙咬牙切齿:“那是他活该!”
许流星咬唇。
“你很勇敢。”陆拙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我如果有你的胆子和谋略,老陆恐怕早就弃暗投明,改邪归正了。”
话刚说完,七九的门打开,他看了眼许流星,又不怀好意地盯住了陆拙。
陆拙自认理亏,端着杯子悻悻走开。
看到七九,许流星瞬间扬起一个笑,故作轻松地问好:“早安小九。”
七九犹豫一下,像在思考什么,随即嗫喏道:“早安流星。”
许流星愣了下,不过也没说什么,端着杯子回了卧室。
但她没想到,七九快步跟了进来,还反手把门锁上了,一手轻轻捏住她的手腕,逼着她转身面对自己。
他低头凝视着她,竭力隐藏嗓子里的疼惜:“我知道了你在赵家寨子的事。”
闻言,许流星眼里闪过一丝不知所措,想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可他力气太大,放弃抵抗后,她缓缓抬眸,压抑着心底的恐惧问:“我是不是该去自首?”
七九忍不住把她往怀里带,轻声说:“精神病杀人不会受到刑事处罚。”
这算哪门子安慰?许流星苦笑一声。
两条人命,顾桉,赵心美。
压得她喘不过气,好像连哭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双手攀到七九的腰后,在不知不觉地用力,像是要把指甲嵌进去,“无论是小桉还是赵心美,他们都是无辜的人啊!”
“流星,你弄错了,顾桉是被戚家害死的,赵心美是被我害死的。”
许流星在他怀里呆住,静静地听他继续说:“我炸了实验室,那些村民都中了毒,全靠钱和药在续命,五六年了,已经是极限。”
“当天发生了什么你真的都还记得吗?”七九的臂膀终于用了点力,沉哑的声音不紧不慢地抚平了她内心的动荡不安,“只有在重大刺激下,你才会失去理智,事实究竟如何都还不清楚,为什么要急着认罪?”
许流星抬眸,颇为诧异地望向他,他惜字如金的毛病好像消失了,而细数起来,这好像是他对她说过的为数不多的长句子。
七九在她满眼迷茫中轻轻捧住她的脸,低头,离她咫尺间,“别怕流星,无论是什么样的真相,我都不会让你一人去面对。”
许流星的心脏在他温柔的气息中,噗通震颤了几下,她好不容易才均匀了呼吸笑了笑:“你就不怕我哪天发疯把你砍了?”
“你打不过我。”七九一双墨染的眸子清澈如洗,很认真地陈述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
许流星眨了眨眼,他是不会哄人的,客观而理智的每个字,都像带线的针,恰如其分地一毫一毫缝补上她破碎的情绪。
满怀阴霾好像在那一刻突然被荡涤干净,心情变得万里无云。
她从他怀里离开,饶是不满地上下打量他,嘟囔道:“你怎么不叫我姐姐了?”
七九站直,义正词严地一字一字回应她:“因为我想做你的男人。”
“……”
许流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下。
但是太突然了,她不知道应该给予他什么样的反馈。
七九抓着她的手腕没有想要放开的趋势,唇瓣浅浅上扬,语气淡淡:“流星,你要认真考虑我,许骆只是比我会投胎,我一点都不比他差。”
许流星战略性地飘了飘眼珠,更茫然为什么他会提到许骆,毕竟外界所传的,一直都是她和陆拙的绯闻。
就在她平缓心率的几秒钟里,七九又懒懒淡淡地笑了笑,语气说不出的散漫:“姐姐,你又脸红了。”
他拽着她的手腕轻而易举地把她带到自己胸膛,差一点就要贴上去了。
许流星惊恐地喷出一口气,还来不及说话,就感觉到七九唇畔无限靠近了自己的耳垂,轻轻地像是小奶猫的肉爪在挠她的心窝子,“我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