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骆拉住她的手腕,从身后紧紧环住她的腰,“冷静一点,流星。”
“你想前功尽弃吗?”
许流星深深吸了口气,用尽全力掰他的手臂,忍住哽咽说:“不要了。”
她想起曾经……
“不会有人因为我的强大而爱我,因为根本不会有人爱我。”
“有的生命生来就高贵,有的生命生来就低廉。”
“姐姐,没人把小九当人看。”
那些好似洒脱地从七九嘴里蹦出来的句子,如今更是刺耳扎心,也更让她窒息。
“我不要报仇了,我不要燕筑南庭了,btd搞人体实验与我无关,燕筑南庭草菅人命我不在乎。”许流星一字一句地沙哑出声。
许骆缓缓松开手臂。
许流星转身看他,颤抖着嘴皮:“我要回去守着他,我只要他。”
“许流星!”许骆眼底一片绯红,咬咬牙,“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我不要再做这种毫无意义的蠢事,像个傻子被你们玩弄!”
许骆彻底松开手,他踉跄着退到床边,难以置信地开口:“你没有看见赵家寨子堆积成山的白骨,至少,也看见了胥山上腐烂的尸体吧?”
“你没有亲眼见过被血染红的江山,也该听说过那些鲜血淋漓,骨肉横飞的惨状吧?”
“你觉得……”
“那么多条生命,比不上七九一个人吗?”
“陈乾拼命救他离开btd,但他心甘情愿做回实验品,他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针孔,你以为是什么?扎着好玩儿?吸毒吗?”
“我告诉你,不是!”
“是btd一次又一次从他身体里提取样本又注射新的毒素,是日复一日压制疼痛的药剂,是永远无法根治的实验后遗症!”
“你守着他?他需要你守吗?”
“现在这样懦弱的你,悲哀的你。”
“守得住吗?”
“你以为,这场游戏,是你想要玩就玩,想退出就可以退出的吗?”
“陆拙,我,还有你口中那个才十五岁就被迫承受了这残忍的一切的小丫头,你以为我们的命,我们的路,是可以自己左右的吗?”
“你凭什么随心所欲,让所有人都陪你去死?”
许流星跪在地上,脸和唇都苍白,眼泪盈盈地沉默着。
面对许骆字字诛心的质问,她搜肠刮肚也挖不出只言片语加以辩驳。
许骆快步走来,把她从地上抱起来,一字一顿地沉声说:“记住了星星,你要恨,就去恨季迟舟那个孬种,他把你带到这个世界,却没能给你拼出个干净的未来。”
“你如果希望你的孩子和你一样悲哀,你就走,没人拦得住你,你要做高高在上的杜家千金富贵一生,没有问题。”
“但从此以后,永远别再提什么黑白是非,你不配,你脚下踩着的就是那些无辜的生命,是一个又一个,没能活下来的七十九号!”
许流星捂脸啜泣。
但许骆松开手,她也勉强站稳了。
过了好久,她垂下手臂,看着他弱弱地说:“能不能陪我回一次陇港?”
许骆弯下腰,抬手给她擦了眼泪,又摸了摸她的头发,果断道:“好,我马上买机票。”
他转身把打翻在地的水杯碎片捡起来,在离开房间时,平静得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我先去做饭,你收拾一下行李。”
“许骆。”许流星叫住他,“对不起。”
她终于知道。
多年前,他为何要醉酒,又为何要满怀希望又绝望地在她耳边许愿,说他想要个闺女。
也终于知道。
他想要逃避的生活,想要找寻的生而为人的意义。
也读懂了他那句。
心有执念,向死而生。
最可笑也最无奈的是,她当时脑子里蹦出的那句略显突兀的丧气话,“生而为人,我很抱歉”,却好似冥冥中的果。
许骆回眸看着她笑了笑,“星星,你永远不必跟我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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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好要回陇港,但终究因为燕筑南庭的会议未能成行。
谨小慎微苦熬数月后,他们稍微松懈了对许骆和许流星的防备,在最后几次会议中,她没有被强制摘掉首饰。
或许他们已经把属于她的点点滴滴都搜查透彻了,最终也没能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许流星不知道仅凭几次会议,可以提取出多少有利信息,也不知道她的坚持可以为韩锋提供多少帮助。
这条路,比她想象中更泥泞,更复杂,没有方向,也看不到尽头。
再次回到陇港,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
许流星费了些心思,才得以顺理成章地搬离胥山,回到望帝春时,二十六楼空无一人,只有许愿守在家里。
属于七九的房子,有了她的房间,而她的房间里,现在处处都是七九的痕迹。
乱糟糟的被窝里,裹满了那股淡淡的枯叶味,让她觉得心安且宁静。
可那小子真是够邋遢的,床头柜上铺了厚厚一层灰,偌大的衣柜乱得一塌糊涂,她离开时插上的鲜花,早已褪色至枯黄,干巴巴地在窗边垂头丧气俯瞰脚下城市。
许流星一阵好忙,累得趴在床上动弹不得。
但也只是小憩片刻,她便鲤鱼打挺般坐起来,高高兴兴地去超市买了食材,做了几道色香味皆勉勉强强的菜,便撑着下巴坐在客厅里等。
等到午后,她搬了凳子,去走廊等。
直到日落,她又牵着许愿,去楼下等。
直到许愿都趴在她脚边困得不行了,许流星才心有不甘地独自回了家,洗漱之后,便窝在床上发呆。
已经凌晨一点了,门外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们好像很忙。
许流星觉得无聊,也辗转反侧,纠结片刻,还是从床上爬起来,先去书房翻了翻书柜,照例是没有找到任何一本闲书,在学习方面,陆拙远比她以为的踏实刻苦。
不过目光倒是被书桌上堆积成山的字帖吸引住,翻开看,满眼都是歪歪扭扭的线条,密密麻麻的文字里,夹在其中的“流星”二字,端正得不像话。
“逢流星兮问路,顾我指兮从左。”
出自王逸的《九思》,当初她买字帖完全是一拍脑门的决定,这篇文章里的某些生僻字,别说七九,就连许流星也不认得。
所以她很确信,七九其实完全没读懂这篇文章,但并不妨碍他把“流星”和“顾”字抠出来,在空白处反反复复写了几十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