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长安城落了一场雪。
雪下得很大，适时刮过一阵风将乱雪吹起，弥漫在半空，挡住本该撒下的天光。
原是适合蜗居在家的时节，空旷的朱雀大街偏有人策马而行，在积雪上留下几道马蹄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背上，是一袭红装的余笙。
她如今灵力全失，无法使用灵技来赶路，也驾驭不了各式飞舟。好在传统的代步工具尚且存在，让她不必徒步走到北境。
临别之前，蓝落华留了很多钱给她，怕她饿着冻着，又往她的行囊里塞了许多衣服和干粮。
蓝落华说：“有这些东西，总是能保你衣食无忧的。”
余笙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出门在外，总得有些东西傍身。
所以现在，一人一马，再加上一个重重的行囊，一同离开了长安。
长安城外的天也在下着雪，没了建筑遮挡，风雪更加肆虐，大片大片的雪花被风拍到她脸上，砸得生疼。余笙无奈，只能将兜帽往下扯了扯，暂时抵挡住风雪。
前方的路不会比这更好走。如今虽已开春，北边却还寒冷着。北境终年积雪，气温低得许多高阶修灵者无法忍受。没了灵力的她，只会比修灵者更加畏寒。
余笙知道将要面临的一切，但她仍然勇往直前。
比起死亡，她更怕平庸。
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会义无反顾地前往。
…………
骑行了整整一日，她终于来到做好标记的第一处地方——天宁镇。
马儿需要休息，她需要进食，天宁镇不大但能满足她的需要，所以在出发之前，她就做好了休整计划。
不过，在正式寻找客栈休息之前，还有一件小事需要解决。
骑马进入天宁镇以后，余笙停了下来，牵着马躲在城墙旁的阴影处，静候佳音。
此时雪已经停了，夕阳还挂在天上，为大陆送来最后一丝暖意。城墙旁的人不多，大都是下了工回家歇息的普通人，没人去注意行为举止有些怪异的余笙，倒让她松了一口气。
时间没过去多久，一个身穿白衣的身影急匆匆进了天宁镇。他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如今没了踪影，便四处找人询问。
“大伯，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红衣女子，大概这么高？”
“这位姐姐，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女子，骑着一匹马，还背着个行囊。”
“小朋友，哥哥给你一块糖，你告诉哥哥……”
白衣少年四下寻找着，来往的镇民不愿搭理他，一个两个摆摆手说不曾看见。直到贪吃的孩子接下糖，往城墙旁一指，说：“是不是那个姐姐。”
江子离顺着孩子所指的方向看去，瞧见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的余笙。
被人“卖”了的余笙不慌也不恼，笑嘻嘻走上前，一把抢过小孩子手中的糖，恶狠狠地说：“这次给你长个教训，下次再随便接陌生人的糖，姐姐就把你揍得屁滚尿流，听见没有！”
说完，余笙撕开糖纸将糖塞进嘴里，再狠狠瞪了贪吃的小孩子一眼。
小孩子哭闹着跑走了。
余笙这才抬头去看江子离。
“你说说你，同一个小孩子置气做什么？”江子离说着，话里没有责怪意味，反倒是像在哄她。
余笙可不吃这一套。
“江少爷不妨说说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你不是同学院大部队一起回去了吗？”她一针见血将事情点破，半分面子没给江子离留。
江子离闻言想了想，答：“放心不下你一个人。”
他所言不假。得知余笙独自一人远赴北境时，江子离心中唯有担心。简单纠结半个时辰后，他向蓝落华提出申请，陪余笙同往。
蓝落华没有驳回他的请求，只问：“余笙与你已没有关系，若不愿你同行，你该当如何？”
这话看似在问解决方法，实则是考验做事态度。
所以江子离说：“阿笙不愿见我，我远远跟着便是。北境凶险，她又灵力全失。我不放心她一个人，无论如何都要跟着去。”
大概是他的神情过于认真，蓝落华只犹豫了半分钟，便同意了他的请求。
余笙从国师府离开的时候，他也跟着离开，御剑跟在不远处，一路陪伴。
谁料到了天宁镇，一眨眼的功夫余笙就不见了。江子离心急，连忙回到地面，进城探查。
在城墙阴影处看见余笙身影时，江子离明白，他被余笙发现了。
心中除去紧张便是赞许，即使没了灵力，他的阿笙还是如此聪慧。
江子离发自肺腑的真心话，余笙听完以后久久没有言语。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并没有感动一类的情绪。
她在想什么呢？江子离猜不透，所以他问：“你在想什么？我不会走。”
后半句是他表明态度的话语，即使余笙驱赶，他也绝不会离开。
余笙闻言笑笑，答：“在想怎么做可以有效赶走你。”
“我不会走！”江子离复述一遍，再次表明态度。
“我知道，就算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也不会走。不过，如果我架在我自己脖子上的话，你肯定就会听话了吧！”
余笙说得很是轻巧，眼中还带着几分得意。
果不其然，在她说出话以后，江子离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你别伤害自己。”
瞧，只要她用自己当筹码，江子离这个笨蛋立马就缴械投降了。
不过——
“我可不会无聊到用自虐来换你心疼。你如果想跟着那就跟着，跟在我身边，哪也别去。”
说话的余笙一脸淡然，听见这句话的江子离却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就好像突然之间被告知中了大奖一般。
“你不介意我跟着你？”
“不介意啊！白捡一个天阶保镖，挺好的。”
“真要我跟在你身边?”
“不然呢？就你这智商，才跟了一座城就把我跟丢了。不跟在我身边我怕你出了天宁镇就迷路。”余笙小手一摊有些无奈。她卡个视野的功夫江子离就找不到她人了，跟踪技术实在是烂！
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江子离终于肯相信余笙没在赶他走，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不过他还没蹦跶多久，手上就被塞进了一根缰绳。
“牵着，一起找客栈去。”
“好好好，我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