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蓝落华以后,余笙并没有返回学院广场参加庆功宴,也没有去宿舍休息,而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学院里走着。
学生们都在广场上庆祝他们的胜利,学院其他角落没什么人,倒是给了余笙一个安静的环境。
她一边走一边揪路边绿化带的叶子,心里越想越烦。
余笙早就知道自己是蓝落华和秦听渊的女儿,当初师父让她来仙灵学院,一是要她修身养性,二就是希望她可以和自己的生身母亲好好相处,培养母女感情。
不过,余笙不愿意。
一个在她生命中消失了十几年的角色,不值得她耗费心力去培养感情。更何况,蓝落华对她也只是愧疚,并没有多少爱意。
秦听渊与蓝落华能成为夫妻,多少是有些相似之处的。譬如他们都喜欢乖巧安静的孩子,像秦梦云那样。
余笙注定不能满足他们的期待。
如今他们心中尚有愧疚,所以不对她要求什么。若是哪天这份愧疚消失了,他们就该开始怪罪她为什么不能像秦梦云一样温柔懂事了。
她并不想面对这样的场景。
只是,师父很希望她能融入这个家吧!她又不想让师父失望。
越想越气的余笙干脆哪也不去,一个人躲在学院竹林里生闷气。
她这一坐就是一天。
等到天色渐暗,余笙才回到核心弟子别墅。
——别墅内——
余笙回来的时候别墅里并没有人,想来是都还在广场上享受迟来的欢呼。
她不觉得有什么,一个人回了自己房间。
房间很暗,余笙进门的时候顺手打开了灯,转头就看见坐在椅子上的江子离。
他似乎在这里等了她很久,眼角红红的,脸上还有泪痕,明显是哭过。
“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余笙下意识询问,眼里带着几分探究。
她好久没见江子离哭,自然会有几分惊讶,更多的则是出于对美的欣赏。毕竟江子离哭起来是真的挺好看的。
江子离从余笙进门那一刻起就在盯着她,听见问题,他想都没想直接回答:“你。”
“我又欺负你了?”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发笑,余笙也不例外。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欺负过江子离呢?
“你不是答应我,不对我有所隐瞒么?”
“是啊。我没隐瞒啊,该告诉你的都已经告诉你了。”余笙答得认真,言语间又开始避重就轻。
该告诉江子离的已经说出来了,剩下那些没说的,就是不该告诉的。
江子离察觉出了她的闪躲,追问道:“今日之事,你就没有告诉我。”
不等余笙解释,他又说:
“你就是秦梦月,秦听渊是你父亲,蓝落华是你母亲。若不是今日秦听渊到了学院,你还要瞒到何时?”
听到这里,余笙冷了脸:“江子离,这是我的事情吧。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你答应过我不隐瞒。”
“我再说一遍,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两人相对而立,江子离看着眼前的余笙,觉得自己似乎一点都不了解她。
他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倾诉爱意,相互依靠,甚至交托了生死。而他,一点都不了解她。
多讽刺啊!
“你回自己房间冷静冷静。”余笙冷着脸,指了指门,示意他离开。
说完,她也没再管江子离,自顾自走进浴室,打算洗去一身疲乏。
…………
余笙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江子离还在她的房间里站着。
“你怎么还不走?”她有几分不耐烦。
秦梦月这件事她不想对他做任何解释,也没有必要为之解释。江子离一直追问,在她看来就是无理取闹。
现在的他应该好好冷静冷静。
江子离答得认真:“你还没有给我答案。”
余笙:?
她是真的不知道江子离要什么答案。
所以她选择直接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全部!”
余笙闻言忽然笑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的话算不上客气,语气里始终夹杂着不耐烦,对江子离没有一丝一毫在意。
江子离早就察觉出来了,不过,他一直在装不知道。
而现在,他不想装了。
“余笙。”他叫她的名字,十分严肃地说:“你不觉得你很过分?”
余笙并不觉得,于是她说:“我又过分了?”
“你知道我离不开你,所以你有恃无恐,一次又一次肆意伤害我,对不对?”
余笙粲然一笑:“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如果是真心爱的人,即使被辜负也会觉得幸福。”
“怎么办?我现在才发现我没有那么大度。”江子离答得委屈,眼角是抑制不住的泪。“我讨厌你对我冷漠,讨厌那些人出现在你身边,更讨厌你让我一无所知。可是我又好爱你,怎么办?你救救我好不好?”
这是第一次,他将自己内心的阴暗面全数抖落出来,说与她听。
因为他真的撑不住了。
眼泪如同一颗颗珍珠不断往下滑落,少年的眼里写满了委屈。他总觉得自己能大度地接受余笙的一切,可真当他面临那些场景时,他发现他做不到。
尤其是前几日,看见墨淮羽和温秋韵的婚书时,他下意识就去看余笙。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奢望什么,潜意识里却希望自己和余笙也能拥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余笙那时是怎么说的呢?
她说她不成亲。
彼时他为了维护她的面子,强装淡然,说自己不逼她,实则心痛得都要呼吸不了了。
真正爱着一个人的时候,怎么舍得与那人没有未来?
阻碍他们的真的只有“身份,地位,自由”吗?还是她的不愿?
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但是繁琐复杂。解决他,却比解决问题容易得多。
所以他被余笙毫不在意地放弃掉了。
并且在以前的每一次,都是如此。
江子离不会不明白这些道理,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哄好,再用全部的爱去爱余笙。
他从来没有真正向余笙袒露过自己的情绪,他不敢。他害怕自己被余笙讨厌,他怕余笙会不爱他。
从小在缺爱环境里长大的他迫切地渴望得到爱意,所以他离不开余笙,并希望自己能被余笙爱。
江子离知道自己笨拙,懵懂,很多事情都做不好。但他从来没有退缩过,一点点学,一点点改,一点一点让自己变成一个合格的爱人。
他对余笙付诸的爱,其实也是他希望从余笙身上得到的爱。
这场他一个人唱的独角戏,在今日得知余笙对他还有隐瞒以后,忽然就不想继续了。
江子离觉得自己好累好难过,更重要的是,他感觉不到自己被爱。
“余笙,你爱不爱我?”
有些自欺欺人的,江子离向余笙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期待答案,又害怕答案。一如他渴望被余笙爱着,又害怕被余笙抛弃一般。
空间感应让余笙更加清楚地感觉到江子离的情绪波动,不过她还是说:“这重要吗?”
“于我而言,很重要!”
“我爱你,但是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爱!”余笙答得认真。
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是:她对江子离有爱,但不多。
怪她天性凉薄也好,说她冷漠无情也罢。她永远不能将爱情放在第一位,甚至许多时候,会为了其他东西舍弃爱情。
所以,她给不了江子离想要的爱。
得到答案的江子离眼眶更红了,俊俏的脸上写满了难过。他没有说话,大步上前走向余笙。
余笙不知道江子离要做什么,不过她没躲,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江子离。
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幅画面。
那年她七岁,因为和组织里的一位长辈顶嘴,长辈怒气冲冲地朝着她走来,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将她抽到在地。
余笙想起了这一幕,脑海中江子离与那位长辈的身影有些许重叠。她下意识觉得江子离是要打她。
纵使如此,余笙还是没躲。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下一秒,江子离抱住了她,将她紧紧拥进怀里,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融入自己的身体之中。
他说:“余笙,我还是好爱你。我放不下你。”
余笙觉得有些好笑。
“你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吧。”
“我爱你。”
“你知道我会把你丢掉的。”
“我爱你。”
“你知道我们永远没有可能。”
“我爱你。”
江子离一连说了三句我爱你,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又一次把自己哄好了。
他放不下余笙,即使知道要一次又一次被伤害,即使知道余笙对他的爱没有多少,即使知道他们最后要分道扬镳,他还是放不下。
那就让他们相爱又相互折磨好了。
“恋爱脑!”余笙狠狠骂了他一句。
江子离没有回答,加了几分力去拥抱余笙。
余笙又说:“多被人辜负几次就老实了。”
江子离还是没有回答,继续抱着余笙,亲吻她的额头。
余笙也不再抗拒,反拥住江子离,靠在他怀里。
他不久前应该洗过澡,身上有好闻的花香,如同夏日深夜拂过山岗的晚风,让人安逸又舒适。
本该是两人相拥诉说爱意的时刻,余笙不知为何又想起了蓝落华和秦听渊这两个晦气玩意,尤其是他们给她的乖乖女标准。
她忽然有点想叛逆。
于是她对江子离说:“敢不敢干票大的?”
“悉听尊便。”
江子离的意思是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去做。
余笙得到想要的回答,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手却抚上了江子离的腰带,缓缓解开。
江子离瞬间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他直接用行动演绎了什么叫出尔反尔:“这不行!”
这种事情,应该在双方都认为对方可以托付终身以后才允许发生。
这是墨云妍教给他的道理。
“如果是我想要呢?”
余笙与他靠得很近,近到两人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还有心跳声。
江子离的心跳得非常非常快,红晕瞬间泛上耳根,羞得他有几分不敢看余笙。
余笙却在此时主动吻上了他。
一瞬间,江子离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回忆在不断上演,各种各样的情绪翻涌在心头,他对她的爱也在无限放大。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享受这一场温情。
而余笙睁着眼,清醒地看着他沉沦。
许久,她放开了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勾人意味,说:“做不做?”
短短三个字,让江子离的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裂。
“做!”
…………
夏日的仙玉城不知何时下起了一场雨,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房屋的窗户上,有几分吵,又有几分安逸。
房间内,有什么如同被剥了壳的荔枝,将自己脆弱柔软的一面全数展示给所爱之人。
“我要在上面。”
短短五个字,让少年丢盔弃甲,甘愿为臣为卑,屈居人下。
“唔。”
余笙又亲了上来,带着缠绵与柔和,亲吻他的唇畔。
他愣了一下,心中闪过几许抗拒,意识到是心爱之人,又开始去适应。
许久许久,一轮战罢,他捧起她的脸颊,满眼深情。
“余笙。”江子离唤她的名字,又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余笙笑了笑,骂道:“你好磨叽。”
说完,似有游鱼入水,荡起涟漪阵阵。
少女眉头微皱,“嘶”了一声。
江子离的声音再次传来:“是不是很疼?”
“疼,特别疼。”
可即使是疼痛,也没能阻拦少女的决心。
狠话都放出去了,临阵脱逃岂不是很没面子。
江子离知道她不会退缩,也没有多言,只是叮嘱她:“别急。”
“嗯。”她答。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没再往下看,而是抬头对上他的眸子。
不知道为什么,江子离在此时忽然开口,说:“阿笙,嫁给我好不好?”
“不好。”
“求求你。”
“没有人告诉过你,当你与另一人负距离时,对方说的任何一个字都不要相信吗?”余笙说得讽刺。她清醒地看着江子离被情欲操纵,说出承诺。
他再次哀求:“骗骗我也好。”
闻言,余笙忽然笑了,笑得很开心,眼里还闪烁着星光。她看着他,十分认真地对他说:“江子离,我想嫁给你。真的真的很想嫁给你。”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雨滴落在窗子上的声音渐渐与()声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