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母舰,带着十数艘空天战舰,凭空出现在了废弃城区的正上方。母舰如同一座巨大的战争要塞,而它周身悬停的那些子舰,就像一只只盘旋于要塞之上的飞鸟般渺小。它们的位置很高,它们貌似还组成了一个三角形的阵形,但芬格里特并不敢确认,因为从她的视角看来,它们排列得并不是那么整齐。
鹞鱼开始行动,它扑扇着翅膀,扶摇直上。与此同时,它再次呼啸出一声鲸鸣。这次的声音似乎还幻化出了实体,芬格里特看到无数建筑的正上方,突然出现一朵朵绽放的蓝色涟漪。接着,更多的白色鹞鱼出现,它们从涟漪中升腾而出,接着跃动,然后飞翔。它们很快聚集在了那条最大的鹞鱼身边。它们一字排开,在静默的夜空下,组成了一条由白色浮点构成的白色光线。
然后是对峙和死一样的沉寂。
舰队在左,鹞鱼群在右;舰队在上,鹞鱼群在下。
“居然有这么多……”米列科感叹道。
但芬格里特不知他指的是舰队,还是那群神秘的鹞鱼。今晚的震撼实在太多,她已经不知如何面对此事了。
“悬浮屏让我用一下。”米列科又对朴松民说。
朴松民照做。
米列科起身,来到窗口前。他先是用悬浮屏拍摄了下当前的画面,然后便在屏幕上乱画乱写了起来。
朴松民也站起身,来到他身边,接着问道,“博士……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公司怎么派了一支军队过来……还有这些鱼……”
“先别说话,我在测算。”
“好……”
米列科的手指飞快地动着,他的神情也变得越来越严肃。窗外是静的,屋内也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只有博士手指触动屏幕时,所发出的清脆轻响。
月亮西斜,拖长了它在运河上的影子,就像一块玉盘,碎了一地。或许还来了一阵风,因为她看到两岸的人工绿植,在轻轻摇晃。
这时,窗外突然出现一阵奇怪的轰鸣声——来自左侧,来自那艘母舰。母舰的主塔处开始有频闪的信号源出现,一共三排,分别为红黄蓝。它貌似是在向什么人传递着什么信号,因为它所发出的频率,与摩尔斯电码高度相符。
博士的表情更为严肃,他记下了它们。
“JE-103,hS-363,dw-646……”
博士陷入思考状,然后猛地抬起头,看向母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某人确认似的说道,“坐标对吗?你想让我去这里?”
信号源在播放了三次同样的内容后,突然改变了频率。博士再次记录。但刚记录了几句,他的表情就突然变了——严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难以置信与充满震惊的神情。他警惕地看向右侧,看向那道由鹞鱼群组成的光线。
一声鲸鸣。那条最大的鹞鱼突然像发了疯似的直冲向上,其他鹞鱼紧紧跟随。它们的身体上,还抖落出无数的蓝色光点,看起来就像是漫天的蓝色雪花。
但它们并不是雪花,而是无数的羽毛状物体。它们从空中散落,并迅速飘扬至窗口前。它们有点像‘花园’所散发出的那些光晕,但它们的颜色更纯正,速度也更快。
“快跑!”米列科大吼,转身向门外奔去。
朴松民迅速反应,他拉起还在发愣的芬格里特,紧随其后。
羽毛很快穿透玻璃,就像玻璃根本不存在似的,直接闯入了房间。蓝光越来越强烈,脸上还出现了微微的刺痛之感。他们逃了出去,朴松民猛地关上了门。
“快去地下室!”米列科跑入楼梯,同时告诉他们,“这层楼,马上要炸了!”
要炸了怎么不往外面跑?去地下室,不会被活埋吗?
芬格里特虽然这么想,但她始终没能说出口,一是因为朴松民跑的速度太快,她根本没有说的时间,二是因为经过这一晚上的惊吓,她的身体已经不怎么听使唤了。
博士在前面开路,他们追逐着他手表上的那一点微光,一直向下。黑暗中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她不知跑了多久,才终于到达了那个漆黑一片的废弃停车场。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到处都是窒息的感觉,她差点吐了。
然而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头顶之上便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天花板为之一震,大地为之一颤。尘土飞扬,碎石掉落。
“快趴下!”博士大喊。
朴松民将她护在身下。她被吓得瑟瑟发抖。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大脑被震得混乱不堪,耳蜗里都是轰鸣。
半晌,世界重归平静。朴松民起身,打开照明灯,拉她坐起来,然后仔细检查起她的身体。他一边检查一边询问,“有哪里不舒服没?伤到没有?南瓜,你没事吧?”
她愣愣地看着他,她发现他的额头,正在流血——应该是被飞溅的碎石割伤的。
她直接哭出了声。她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哭——是因为朴松民的奋不顾身?还是因为今夜的恐怖经历太多?她不清楚,她就是想哭。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咱们现在是安全的……”
朴松民将她搂进怀里,柔声安慰。她闭上眼,开始不管不顾地大哭。她也不管鼻涕眼泪有多少,她还使劲往他的胸口靠,用他的衣襟擦眼拭鼻。
她不想死,也不希望他死。她只想和他过正常人的生活,她也只是想让日子重归平静。这样的要求过分吗?一点都不过分好吧……但为什么……她连这点小小的心愿都得不到满足呢?
我就没安稳的命是吗?她悲观地想,妈妈没了,爸爸变了,曾经的理想被她抛弃,从事的工作又仅仅是为了糊口而已……而感情上呢,一直小心谨慎,一直封闭自我……一直把所有意图靠近她的人都当成是不怀好意的人……结果,上了个二百五的当……行,他傻就傻吧,对她好就行,她喜欢就行,可是呢,他却是个不要命的主……她只想安安稳稳、幸幸福福、快快乐乐地度过一生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她上辈子是把地球给炸了吗?怎么她的人生,到处都是煎熬和折磨呢?
委屈,不甘,心酸外加悲痛,使她完全情难自已了。她哭,放肆地哭,就像刚出生的婴儿那样歇斯底里地哭。然后她又开始打他,她把他当成了唯一的出气筒——“叫你不听我的……现在好了吧……现在好了吧!咱们都被困在这里了……还没有吃的,没有喝的,我们都出不去了……我们死定了……朴松民,你个王八蛋,我们死定了……”
拳头砸在他的胸口上,发出阵阵闷响,可他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只是不停地说:对不起,我错了。
乱砸了一阵,她又开始心疼他,于是她的拳头又软了下来。但她还是哭,为自己的命运而哭,也为他的没脑子和不听话而哭。
是博士的一声揶揄打断了她。
“你就不能先看看我吗,朴松民?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你就不能先管管我吗?”
借着照明灯,她看到摇摇晃晃站起身的博士。他好像也被石头砸出了血,他捂着半边脸,露出一副痛苦的神情。
“不管我也就罢了,还搁这跟我秀恩爱。怎么,你们是嫌我这个电灯泡,不够亮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