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为着陈容自行处置出这样不痛不痒的结果,实在是觉得相当不满意,只恨天底下优秀的少年郎无数,小姑娘陈容怎就偏偏喜欢一个有眼无珠的孙毅?
“不过,就这么轻易放过,我也是心中一百个不甘心呢。”陈婉茹本就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轻飘飘一句话,直接导致本还在府邸好好养着伤岳婉岚断了日后前程。
岳婉岚诽谤皇贵妃的事,依照岳府老夫人的想法,等二儿子办了皇差回来,跟他商议一声,先把岳婉岚送到家庙后过个一年半载,待事件平息,无人再提起,再把她从家庙带回,好好教养个几个月,找个老实人家嫁个去就行了。
没想到,皇帝朝岳韫施压,事件就没那么简单了。
第二日早朝,萧宣一袭玄色长袍,墨发束于紫金冠内,身形如青松一般挺拔威严,腰间环环相扣的狮纹白玉带勾勒出他遒劲腰身,阔步之间,身上佩戴的琼琚撞击,玎玲清声穿过丝竹之音,回荡在大殿中。
声音不大,却好似敲击在众人心头。
萧宣面容无波,那一双幽深又冷冽的凤眸淡淡环视四周,举手投足间满是上位者的威严。
百官不由将刚刚直起的腰板儿又弯了回去,背上冒着丝丝寒气的脊梁,自然是弯得更显虔诚。
“微臣拜见皇上。”“陛下万安。”
振聋发聩的呼喊声响彻大殿,回荡不绝。
而在接受百官顶礼膜拜之时,萧宣身上则充斥着上位者的威严,让人望而生畏,从心底里生出臣服之感。
吏部尚书岳韫面对皇帝投来的施压,竟也身体僵硬,额上沁出一层薄汗。
“岳韫,朕念你为官多年,对你礼遇有加。不想你自恃手中权势遮天,以为在朝中有清流一派追随你,便可目空一切,藐视天子,咄咄逼人。竟纵容家中女子诽谤议论朕的后宫,是不是朕对尔等太过仁慈?”
岳韫为官多年,从不轻易诽驳皇家后院之事。
他一贯秉持着忠君爱国的思想,且岳家百年来的祖训:以信立身,以恕接物,名利勿贪,学在德行,待人不可势利,习业不可粗浮。
见此,忙俯身跪拜在萧宣的金漆雕龙宝座前,诚恳地说道:“皇上息怒,待微臣回去定能给皇贵妃一个满意的结果!”
岳韫此话一出,其他朝臣心中一咯噔,心中打算着回去叫夫人把家里的女眷拘起来统一的敲打一下,事关皇家后宫之事,特别是事关皇贵妃跟嘉和县主的事,千万别乱嚼舌根,违者统统送去家庙,省得拖累家族!
......
“父亲!父亲!父亲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不去青岩寺!我怎么能去那里带发修行?”岳婉岚那脸上还敷着乌黑的药膏,现下被蹭掉不少,也是顾不上这许多。
父亲带来的话,对她来说近乎要了她的命。
岳婉岚也顾不得脸上的伤不能见人,立即便跑到母亲曹氏跟前去,要母亲跟她一起去求父亲别把她送到青岩寺修行。
那样子一来岂不断了她还能回来的希望?
岳钟一回来就知道这件事,暗自责怪自己平常一门心思在官场上,只对儿子约束教导,缺乏了对女儿们的管束。
这才有了今日之祸......
曹氏为了女儿也跪在自家夫君岳钟的脚边,双手拉扯着岳钟,哭喊着求饶,说:“岚儿岁数还小,年底才及笄,如此青灯古佛过一生不如现在了结了她的性命。”
转头又去拉着立在一旁的俩个儿子帮忙说说情。
岳婉舒跟小堂妹站在门外,眼中带着同情,可她又与陈容交好,可陈容在自己府里受了辱,也无颜面去替岳婉茹求情。
岳钟心痛又哀怒,岳婉岚是自己的嫡长女,他怎会不爱?
可是,再怎麽样也不能拿着全府里的人前程去赌呀!
只得对着泣不成声的岳婉岚道:“这是皇贵妃娘娘要我们岳家的一个交代,没要成你的命带累全府上下,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你还想如何?真要觉得不如一死,为父也可成全你!”说着岳钟就命人拿出一条白绫丢到了地上继续道:“是死还是去青岩寺,你自己选吧!”
岳婉岚呆呆看着那条落在自己面前的白绫,半晌不敢捡起,到底还是惜命。
等岳婉岚认下命来,行尸走肉一般收拾了行礼准备连夜赶去青岩寺前,跟父亲道别时,她又不死心恨声问道:“父亲,女儿我如此下场,那张秀惜又要如何?”
岳钟沉声道:“孙老太君本是尊荣无比的一品诰命侯夫人,如今也被责骂管教不严,卸了诰命的身份。”
不仅如此,孙尚书至今还闲赋在家不得皇帝启用。
孙家如今只落得个忠勇侯府的空壳子,孙家嫡长子世子孙庆跃又是个无能之辈,估摸着不久,孙家连最后的忠勇侯府的空架子都没有了......
孙庆武是愧对先祖,愧对先父啊!
岳婉岚闻言便知,孙老太君肯定对那张秀惜是恨之入骨!
那张秀惜此生就算是生出无数儿子,都入不得孙府,上不了族谱了。没得还要带累子嗣出身,日后苦日子,她也半分别想跑。
哼!
祸是二人惹下的,没得就自己一个人去受罪!
.......
陈容因罚了岳婉岚,打脸张秀惜自知必然要惹恼了孙毅,自己在锦绣院里生了几日闷气。
直到隔壁长房里的长女陈莹出嫁的好日子,才勉强打起精神。
奈何,选好日没好天。
昨夜的夜风带着雨腥味从天边袭来,淡淡的薄云覆盖了星空,只余一两点寒星,于云缝破处斜睨着人间。
后半夜狂风大作,雷鸣轰轰,突然下起了大雨,如同瀑布从天而降,将京城搅了个天昏地暗,一片混沌。
陈府地势高,院子里都有了积水,更不用提地势低洼的地方了。
随着这场大雨,夏季的溽热一扫而光,随着知了愈加凄苦的悲鸣,秋天悄无声息地走入京城的大街小巷。
风过去了,只剩扯天扯地直直泻下的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