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郡往清闲下来时,京城却下起了冬雨。此时的京城不比后世,一入冬,整个京城光秃秃的,见不到一点绿色,再加上这场冬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三四天,不到中午,街面上几乎看不到人。当然,若赶上户部彩票开奖的日子,菜市街那边依然是人声鼎沸,除此之外,也就是大栅栏一带比较热闹了。自打进京后,苏贞百里走马观花似的在京城里转了几圈,不过没人带路,纯属瞎转悠,这段时日在王府里帮忙,也是忙的连轴转,哪有时间出来闲逛。
如今差事忙完了,王府里的大小事务也基本理顺了,只素日里监督一下便可,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苏贞百里便约了徐闻,安定远和几个同科的举子,出来游玩。不过天气太冷,几人在街上溜达了半天,也没见着多少人,索性找了个馆子,围着暖炉,吃喝一番便各自散去。冬雨过后,天气放晴,北风却刮个不停,城里好些人家早早就准备了过冬的物资。侯府也没有免俗,府里的管家和伙计,每日里不是囤菜就是抢买米面油粮,亦或四处搜罗冬日里取暖的木炭,木材等。苏贞百里见他们每日里进进出出,实在是热闹的很,免不了也往前凑趣一番。
这时的北京远比后世要冷的多,一入冬,气温急降,滴水成冰绝不是说说而已,又没有后世的集中供暖,冬日里,大户人家多靠木炭取暖,条件差一些的便靠烧煤取暖,手头实在不宽裕的,也可以买些木材来烧火,顺便取暖,至于赤贫之人,就只能苦熬了。每年冬天,京城里冻死的人总有个两千三千的,朝廷虽也有专门的救济署,专门收治孤残老弱,可毕竟力量有限,冬日里取暖花费又实在太贵,平日的拨款根本就支撑不起这笔花销。以木炭为例,市面上,一斤上好的无烟炭就得五分银子,一两银子只能买二十斤,要想保持屋里全天暖和,怎么着也得烧十斤才行,一天下来就得五钱银子,一个冬天按照一百三十天算,那就得六十五两银子,再加上置办棉衣棉鞋棉裤的钱,要想舒舒服服过完冬天,打底就得八九十两银子,普通人家根本消费不起。普通百姓冬日取暖,大部分都是靠煤炭,产地就在西山,距离不算远,价格也便宜不少,可一斤煤最低也得十二三文起,普通的四口之家,便是省着用,一个冬天至少得两千斤才够,折算下来也得二十两银子了,而且烧煤有煤气中毒的风险,偌大个京城,每年过冬,因着烧煤导致的煤气中毒而死绝的总得有个一二十户。剩下的便是煤炭也买不起的下层人了,只能靠着些素日里积存的木材取暖,不过冬日里,卖柴的也少,赶上下大雪封路,没人来贩卖,这些人便只能硬熬了。
苏贞百里将这些弄明白后,便觉的自己应该干些啥,这年代的百姓过的太苦了,尤其中低层的百姓,每日里除了忙活生计,还要承担朝廷下派的各种徭役与赋税,冬日里更是在严寒中煎熬。苏贞百里这几日在京城里四处晃悠,不是没有见过穿着单衣,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的穷人,京城还是首善之地,都是这般光景,想必边远地区的情况更加不堪了。苏贞百里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天,一手笔,一手纸,将记忆中关于制蜂窝煤和炉子的方法,尽可能详细的写下来,为了让工匠师傅看的更直观,还专门画了草图。苏贞百里前世的父母都是农村出身,小时村里就有专门打蜂窝煤的作坊,没事时经常带着苏贞百里去玩,无非就是煤粉,煤矸石,黄土还有一点点助燃的硝石,按照比例混合起来,用铁模子礅结实,再自然晾干就行。唯一有点技术含量就是手动煤球机了,得找铁匠专门打造才行,炉子就更简单了,两圈铁皮围上,中间填上煤渣或者黄土,上下用铁皮堵上,就是个简易的煤球炉子,着实没啥技术含量。
苏贞百里心里筹划一番,觉得实在简单,利润也颇为可观,本打算这买卖自家就干了,可不知怎地,心里不自觉的想起了娘舅家的表哥德楞泰。两人前后不过见了两次,一次自己挨了皇上的板子,又被革了旗籍,德楞泰代表永佳公府前来看望,一次自己订婚时,德楞泰充任傧相。依着苏贞百里的观察,永佳公府的经济处境应该都不太好。许是习惯,苏贞百里看人主要是看细节,两次与其见面,德楞泰穿着虽比较整洁,可也算不上亮丽,不过是些普通的绸料,鞋子也是素布的。原以为是永佳公府行事低调,不喜张扬。后来听人闲聊才知,永佳公虽是二等公,但传代比较久远,府里袭爵的老公爷,也就是苏贞百里的外公,自小身子骨就弱,虽然袭了爵,却上不得马,拉不开弓,没法子四处征战建功立业,一大家子只靠以前的老本活着。直到德楞泰成年,取了官职后,境况才好些,可老公爷一年到头的药石不断,欠下的饥荒也多,一家子人脾气又倔,阿克敦送了几次银子,都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倒不是永佳公府对侯府有什么意见,按照老公爷的说法:“原没有给两个外孙留下什么,当外公的就很愧疚。现在两个孩子出息了,虽说孝顺我是应该的,可银子是万不能接的,不然哪天去了,见了孩子的娘亲,就更没脸说了”。阿克敦也只能熄了送钱的心思,平日里吃穿用度却是不停的送,永佳公府倒也不再推脱,尽数收下了,又因着老公爷日常的药不能停,侯府每询间总要送一批上好的药材过去,如此这般,两家走动的才勤快了些。不过德楞泰性子也倔强,总想靠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几次来侯府做客,都是跟着大人来,坐在一旁很安静,少有年轻人的浮躁和鲁莽,这一点最为苏贞百里喜欢。
说干就干,苏贞百里换了身衣服,带着礼物和随从,轻车熟路的来到永佳公府。公爵府的门子很有眼力劲,一叠声的吩咐人先进去报信,一面陪着苏贞百里往里走。苏贞百里心里清楚,随手赏了他一锭银子,让他不用陪同了,门子笑着谢了赏,到底还是送到了厅前,方才回去。先去给自己外公请了安,又去见了自家的舅舅,然后才问道德楞泰,知他还在当值,约莫要个把时辰方才回来,苏贞百里干脆先将计划给自家舅舅说了遍。外公有三子一女,最后站住的只有一子一女,一女便是自己的母亲,乃是公府的嫡女,一子便是这位舅舅,名叫玉禄,是庶出的,因早年顽劣,没少挨外公的打,每次都被自己母亲护住,虽不是亲姐弟,可感情却深,当年母亲出嫁,还是舅舅亲自发的嫁呢。前些年,两家境况都不好,他却时常的接济侯府,苏贞百里挨了板子,又被革了旗籍,舅舅当时见了,心疼的直掉眼泪,唯一的缺点就是性子太软些,做起事来优柔寡断,还略有点呆气,这在官场乃是大忌。好在,他也知自己的不足,索性顶着公爵世子的头衔,做了个闲散大臣,平日里很少上朝,便是去了也只做个闷嘴葫芦,倒也过的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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