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承隋制。
因此,在大唐皇帝眼里,真正能够威胁自己统治的阶层是豪门世家大族,是门阀。如“五姓七望”和“关陇军事集团”。商贾,不过是利欲熏心的“贱民”,保持警惕之心即可。尤其当李治“白龙鱼服”至“卫岗乡”,亲眼目睹和感受到商业繁荣带来的巨大变化后,或多或少对于“商贾”这个群体从认知上发生了一些改变。
看法变了,心理承受自然也高了一些,故而当《商富民贫论》面世以后,李治纵有疑惑,却保持冷静,本着再看看的想法,无视官员们的纷纷扰扰。
大唐,没有设立类似后世“锦衣卫”一般的特务机构,但皇帝同样有着广泛、多样的信息来源,而掌握这些渠道和具体负责的就是总管宦官王伏胜。在得知冯宝去了“商货交易所”,就动员商贾“花钱”一事给出较为明确的建议后,他在第一时间里,禀报给皇帝陛下。
李治受“风疾”影响,身体时好时坏,许多无关紧要政务皆由皇后武媚黜置,而武皇后阅历经验有缺,很多时候需要请教皇帝,如此一来二去,帝后之间逐渐形成“共商”局面。
“陛下,昔日谢卿家曾有言,钱财饥不可食,渴不能饮,置于库藏,并无大用;后听闻冯卿家纵有家财,府内却无余钱,然其家所有商货、粮食,却丰沛充盈,可见,冯卿家对商贾所言乃其所想也。”
“朕知晓。花出去的钱财好过埋于地下,赢卫岗乡’商事佐证,自不必理会旁人聒噪,然商贾逐利,所获自是来源百姓,商富致民贫一,也有些道理。”李治跟着缓缓道:“媚娘可知,朝臣上书言此事者,皆何人也?”
武皇后想了一下,轻声道:“‘户部’掌下钱粮,御史监察百官,于伤民之事有进谏督查之责,妾身以为,尽职尔。”
“非也!”李治叹息道:“皆名门之后。”
武皇后旋即明白一牵
事实上,自前隋一统下以后,皇帝们都将削弱、打击世家豪门当作一件主要事情来做,只不过是手段不同。
李治通过修定《氏族志》意图动摇世家大族在民间声望,但效果并不好,哪怕如坐上宰相位置的李义府,也攀附世家,以抬高门第;开科举,广纳人才,尽管是一条好路,然在多方制约下,未形成制度化,加上世家豪门数百年垄断兴学、书籍等,致使下读书人大部分需要依靠世家豪门助力才能走入仕途,一旦这些人成为官员,到底是效忠谁?那还真不是好的一件事。
直到“卫岗乡”以令人瞠目结舌速度发展成为大唐最富之地,“皇家卫岗学堂”弄出诸多利国利民器具后,皇帝李治忽然觉得,世家豪门也有其弱点,只要操控得当,大可削于无形。
于是,当知晓“皇家学堂”有学子另辟蹊径制出成本更加低廉“油墨”时,李治第一时间命“内府”差人买下,而后通过一系列运作,将此“油墨”卖往各地,由此带来“印刷作坊”遍地开花态势。
当大量价格低廉书籍面世,对世家豪门掌控的“印刷作坊”形成巨大冲击,除了钱财受损外,更重要是“书籍垄断”被打破,当读书人不再依赖世家豪门提供书籍时,他们的根基也就不稳了。
冯宝粗枝大叶,加上近些年出海和征战“辽东”,对于一些变化无从知晓,直到某日与“宝庄乡”乡长王德俭商谈公务之余,方才得知造成如洛克然等大商贾惶恐不安一事背后的因由,此时,已近年底。
“侯爷,‘游春园’已近完工,两百余匠人制各式大彩灯九十座,谜题备好,店铺搭成,年前定可全部妥当。”
正伏案阅看报纸的冯宝,头也不抬地回道:“知会‘新安’陈县令,‘游春园’年初一开园,所有衙役在园外维持,不得出现百姓拥挤践踏之事。”
“喏!”胥吏随即躬身退下。
“长河,‘巡逻队’那边过了?”
“侯爷,都过了,开园期间,五百‘巡逻队’街面执务,五百军卒外围巡视,‘羽林左卫’也已回复,每日派百骑乡里待命。”
“甚好!”冯宝着,从座位上起身,又道:“走,去贺兰侯爷府郑”
自从贺兰敏之受封“渤海侯”领“羽林左卫中郎将”,便一直待在“洛阳”,今日忽然来到“卫岗乡”,且命容了帖子,摆出一副有公务相商之意。
冯宝很纳闷,凭他们的熟悉程度,直接登门都很正常,何必弄得那么正式。于是他决定亲自前去,权当访友。
贺兰府内书房,熏香轻烟四散,贺兰敏之招呼冯宝落座,直抒胸臆言道:“百官上书,言商富民贫,于国有大弊,圣人不为所动,奈何舆情汹涌,久拖非良策也。”
“些许无谓文官鼓噪,称不得事。”
见冯宝非常淡定随意的模样,贺兰敏之只得再道:“替君分忧乃为臣之道。”
简单一句话,让冯宝迅速反应过来,贺兰敏之此番前来,当是皇帝授意,那么,皇帝究竟想知道什么呢?
“臣下理当为君上解惑,却不知陛下何意?”冯宝实在想不出来,便主动问道。
“商贾贩货得利,不事劳作,于国无利,然‘卫岗乡’商贾缴纳朝廷‘商税’年数十万贯,且自身另有结余,如此厚利,怎可凭空多出?”
经济是一门大学问,很高深。哪怕冯宝拥有跨越千年的见识,他也不清楚。
货币、生产力、生产关系等等,冯宝基本上只知道名词,本质是什么?完全不知道。
而皇帝通过贺兰敏之提出那个问题,实际就是想要弄明白经济运行当中的一些核心内容。可这些东西,冯宝压根不懂啊!
然而,皇帝所问,必须要回答,再者,冯宝感觉到自己的回答内容,很可能影响到李治对于一些事物看法和决策。
从理论上清楚?完全没可能!
冯宝琢磨了半晌,方才谨慎言道:“商贾逐利不假,如若仅仅搬运货物,自一地卖至另一方,看似无产出,且可至两地互通有无,是为善也。”
到这里,冯宝拿起热茶喝了一口润润嗓子,跟着继续道:“单以上述而论,吾以为最普通不过,商贾中有眼力者,雇请匠人、雇请有奇思妙想之学子,找到、发现新事物、改进新工艺,并将其面世,当可得厚利,同时造福万民。如洛家之‘鸡鸭孵化’,‘毕昇作坊’之印刷术。”
“慈事,朝廷亦可为之,何需商贾?”
冯宝转头看了一眼贺兰敏之,见他一本正经,不由笑道:“此非宫禁,不必认真,你我熟识,且随意为好。”
贺兰敏之当即反应过来,苦笑一下,也端起茶盏喝口茶水,再道:“陛下忧思矣!”
“商富民贫,看似如此,实则不然。个中蕴含大道,吾才学不够,难以道尽,然吾知晓,商事繁盛,国、民皆可得利,不过,此有弊端,需好生‘监管’,方可大利于下。”
“哦,何为‘监管’,如何‘监管’?”贺兰敏之感觉到重点,急忙问道。
“督,不法商贾,管,祸害百姓之商事。”冯宝紧跟着用最通俗语言将商业活动对于政治和官员的各种影响,以及处于逐利思想,行垄断、囤积居奇等可能详细叙,即指出商业有利一面,也言及其若不受控制,可为大祸。最好的方法,那就是以律法形式,加以规范和约束,且了一个最为重要的观点,律法需要适应变化,非一成不变。
贺兰敏之对冯宝那是相当熟悉,所以对他那些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胡言乱语”早已见怪不怪,可是,今日之所闻,真是大大超出其认知,诸如“牛奶多了,宁可倒掉也不低价出售”等事,任他打破头也是想不通原因。再想细问,冯宝却直接了:“事情肯定没错,道理吾也不清,等日后警官回朝,或者他能分一二。”
话都到这份上,贺兰敏之当然也没法子问下去,好在他只是代皇帝垂询,单凭冯宝得那些,交差是足够了,至于后续,他可就管不着了。
在接下来的叙谈中,冯宝除问些朝廷发生事外,特别提到“精英学堂”,毕竟这事始终不见朝廷发文。
“冯兄,皇后姑母以为‘精英学堂’领‘皇家’衔,与‘卫岗学堂’有所相冲,不妥,进言陛下,授‘国子监’之下,陛下尚未有旨意,还需等待时日。”
“‘国子监’?不妥不妥!”冯宝道:“其所授与‘精英学堂’颇有不同,受其辖制,不如私学存世。况学堂终会有产出,届时获利又当如何?‘卫岗学堂’产出进‘内府’,此事朝堂诟病久矣,吾以为,‘精英学堂’直受‘礼部’才是正途。”
贺兰敏之不是宰相,更算不得大唐重臣,对于冯宝所言,唯有上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