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不起来了,只知道自己的羽毛是红色的,稍微整理下淤泥便会脱落。
抬起爪子看了看,更加茫然。
不知为何,她的胸前似有无数火焰,看这片世界厌恶至极。她想毁了这篇菜园子,毁了这座皇宫,毁了这个世界。
“祥瑞!!”
意识刚有些混沌便被一声惊呼声惊醒,转头望去便见一堆人朝她跪下磕头:“祥瑞!大祥瑞啊!!”
伺候水中月的高公公本带着一旁下人提着火炉之类的东西,瞧见菜园子里的红火火时皆是惊疑了一声,然后由他代头纷纷跪下磕头。
殿中,水中月正在批阅奏折,而已是大将军的岑永一边给他研磨一边讲着国事。
听见外面躁动,两人对视一眼,起身。
“皇上,披件外套吧?”
水中月摆了摆手,轻轻的咳嗽了一下走出房间。
那年他三十三岁,红火火离开他的第五年!
雪还在下,岑永呵斥他们为何喧闹,水中月站在屋檐之下望去,见到菜园子里那被扒开的土堆旁有一只形似凤凰的鸡?还是鸟呢?
高公公上前解释道:“恭喜陛下,天佑我朝!此为金鸡,被文人赋予祥瑞,一般出现在南国地域,如今出现在我龙岩国宫中,定会被世人记载歌颂!”
身边人还在兴致勃勃的说着什么,水中月与红火火对视,他愣了愣后莞尔一笑,然后跨步踏进积雪中。
金鸡一般胆小,可这只歪着头瞧着他,待他走进后眯着眼感受他掌心的温度。
他抚摸着她的羽毛柔声的问:“你回来啦?”
红火火自是无法回答,只是觉得胸前的烦躁得到了一些缓解。
【不要伤害他!】
她只记得这句话,虽然不知那个他到底是谁……
铜镜之下,她瞧见了自己的模样。
头金,身红,尾黑。若是她能想起自己是谁,定能认出自己成了一只红腹锦鸡,也就是堪比熊猫的国鸟。因为形似凤凰,怀疑古人书中的凤凰便是由它的外形遐想出来的。
岑永说,埋下那只鸡的土堆里却是空荡荡并无尸骨。
水中月不答,只是回头瞧了一眼站在铜镜边发呆的红火火。
挥了挥手:“这些天辛苦你了,今晚城中有灯会,你快回家陪你妻儿吧!”
岑永想说些什么,终还是咽了下去,告退。
外面有太子水赤忆一路撒腿跑来的声音:“父皇父皇?是不是小鸡回来啦!?”
与岑永相遇,规规矩矩的行礼:“岑将军!”
“父皇父皇!”
没有听高公公的劝阻强行推门而入,便瞧见自己的父皇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继续批阅奏折。
他抬眸望来,四岁的水赤忆心虚的摸了摸鼻子,然后再次规规矩矩的请安。
听见什么窸窸窣窣的声响,回头一瞧,小小的脸上便喜笑颜开:“小鸡?!”
不再顾忌父皇的威严,跑过去正要一把拥抱红火火的时候歪头疑惑:“小鸡?”
小鸡以前只是小鸡,现在的小鸡虽然还是鸡,但模样变了,更像凤凰了。
那一年,龙岩国的大雪连下了好几天。那一年的那一天,龙岩国也有了磐安国跨年时的灯会。
每隔一段时间红火火就会觉得厌烦,耳边有无数种声音不停的蛊惑她毁掉身边的一切。每到这种时候水中月都会静静的陪着她,虽然伸手去安抚她的时候他的手掌会被啄伤,鲜血淋漓。
他忍着痛,一遍遍的说:“没事的,没事的……”
红火火浑浊的眼睛渐渐有了光点,她望着他,那玄袍高大男人的背后是夜色中缓缓升起的万盏灯火!
这日,水中月带着红火火去了一个地方。
龙岩国最大的火山顶,当初那带着玉镯的女尸便是从这里发现的。现如今有一座慕立着,上面刻写着赵飞燕三字。
三年多了,红火火至少每年都会被水中月带来一次,她很喜欢这里的高温,尤其的水中月把她放在火山口的时候,感受到下方的炙热与岩浆,她体内的那股杀意便会被压制,会让她很长时间都会只是一只普通的金鸡而已!
这天她有趴在火山口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水中月已上好了香。
那墓碑旁无花无果,只有三支清香和一坛子烈酒。
他的背影看上去总是那般孤独,一介玄衣,抿嘴不言。
红火火望着他,然后理了理羽毛继续假寐。
回到宫中,高公公说水赤忆又惹事了。一剪刀把教书先生那白花花的胡子全剪了,气得拂袖出宫,说等明年胡子长出来了再回来教!
水中月把他叫到了御膳房,见他熟练的脱掉裤子趴在一旁,只得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
“本来觉得你已算是个大孩子了……算了,先打吧!”
光着半截屁股的水赤忆立马反应了过来:“啊!?别啊!我知道错了!”
可惜话还没说完,高公公就把他按着用棍子打了几下,疼得他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幽怨的在地上画圈圈。
“好好跪着!”
忍着疼痛,规规矩矩的跪好。
“说吧!为何要剪掉先生的胡子?”
“他说两国之挣,杀戮是寻常的!”
这次未等水中月询问,仅仅六七岁的他昂首挺胸的否认道:“忆儿觉得先生说得不对!就像我和岑将军府上的那小子一样!”
“岑子郁!”
“呃,好吧!是岑子郁那小子!”
“嗯??”
“岑子郁!!”
水中月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是岑将军的独子,身份不比你低多少,勿要总是以大欺小!”
示意他继续,水赤忆撇了撇嘴道:“就如我和岑子郁虽然偶尔也会打架,但这并不是我恨不得他死的理由!忆儿觉得两国之间亦是如此!不能因为个人的私欲就觉得杀戮屠城说着再正常不过的事!”
“那若一天,别国杀光了你的子民,而你又有了报复了机会,你不会调转铁马杀光他们的子民吗?”
水赤忆皱眉,不知如何作答。
见他这般,水中月笑了笑,望着窗外时有些出神的道:“这世间的善恶对错其实说复杂也简单,说简单也复杂。说到底也不过一句‘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