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泥恍恍惚惚的,很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可整个人似乎只有呼吸的力气。这不是死亡,已死的的人,怎么可能感受到呼吸?
她听到一个声音说:“想不到合我们三人之力,竟不能把这玩意儿逼出来。”
又有一个声音说:“噬神姬虽说是毒,但也是蛊,其实是一种奇怪的虫子。只能寄生,一旦离开人体便不得活,我们三人虽说都是还虚境,但毕竟不是神游。真气本就对噬神姬有壮养的效果,只会让它越发强大。好在萧兄弟功法奇妙,竟能纳天地之气入体将它逼住。只是强纳天地之气,早晚身体无法承受。不是长久之计。”
“能先不死就行。”这是萧离的声音:“多活一日是一日,总能想到办法,何况下毒的人还在。”
“这丫头不是噬神姬的主人。我听师叔说过,噬神姬在人体之内可以慢慢长大,待到成熟,便可影响人的心智成为傀儡。而噬神姬的主人,便是以心神感应操控噬神姬。若是要做到这一点,起码要是合道境的修为。所以萧兄弟也不用担心,那人若让你死,有的是手段,没必要费力用上噬神姬。我听师叔说:动用噬神姬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如今这世上,合道境的高人就那几个。他们何以要对萧离下手?”
“不止。”萧离说:“我最少见过三人,应该都是合道境,却不在宗师榜上。”
“关键还是要着落在丫头身上。”
红泥只觉得腰间一麻,浑身巨痛便睁开了眼睛。
竹之武说:“你是神宫四大杀手,该晓得道门有一项绝学,名曰:守心指。中者心痛如绞,痛苦不止却又无力自戕,月圆时发作,新月时方歇……”
“我知道。”红泥低声说。
“你应该知道的。”竹之武说:“当年莫道中了我的守心指,还是你去君山跪求半年,我师叔才出手救他。”
“你知道?”
竹之武说:“我当然知道。我在王府第一次见你,便认出是你。”
红泥忽地跪下:“先生,我真的不知道销魂散何以变成了噬神姬。”她太知道守心指的厉害,不,那不是厉害,而是残忍。当年莫道那么高的修为,中了一指守心指,几欲疯魔。有许多次,痛苦到要去找竹之武。
竹之武说:“既然有人动用噬神姬,他早晚会出现。我要你留下来,像没事人一样。若有人问起,就说萧离中的就是销魂散。你不是有压制噬神姬的法子,正好可以帮萧兄弟。你也不用担心每月的发作之痛,我会把缓解守心指的法子教给萧兄弟。”
红泥心中叫苦,这不比中了噬神姬好多少。而且萧离这人,她总有点怕。
“请吧!”竹之武又说:“让我看看,你是如何压制噬神姬的。”
红泥慢慢站起来:“压制之法凶险,不能有第三人在场。”
竹之武和沈川互看一眼,便离开房间,关上门站在门口。有他们两人在,红泥耍什么手段都不行。毕竟是两个还虚境,其中一个还在天榜上。
沈川轻声问:“竹兄,你信那丫头?”
竹之武说:“沈老弟,我不是信她,我是信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兄弟萧离突然变成凉王,就在他变成凉王那一刻却又中了噬神姬。这真是太奇怪了?”
沈川说:“我看奇怪的不是我兄弟,是康王府。”
红泥运气周天,经脉畅行无阻,只是气海之中隐有一丝寒意,想必就是守心指。她竟不知自己是何时中的守心指,若是毒她便不怕,只是这种暗劲儿,除非功力胜过竹之武,不然就要受尽折磨。
萧离眯眼看着她,像是才发现她是个女人似的。
红泥心里很不在在,她再运气一个周天,确定身体没什么异样。只听萧离说:“真搞不明白,像你这样一个漂亮女人,怎么会是神宫的四大杀手呢?”
红泥不看他:“怎么,女人就不能做杀手了?”
萧离说:“女人最适合做杀手,但要做到四大杀手之一这么出名的,却是让人匪夷所思。因为你除了是个女人之外,一无是处。”
红泥很不情愿的看着他,慢慢走到他身边,说:“杀人,对你来讲或许是很简单的事。对于杀手来说,却是复杂的多。下品的杀手将人击杀,只是求死而已。上品的杀手,却在乎人是怎么死的。要知道,有些人死掉是件大事,要让人死的自然死的意外,是个很有讲究的活儿。”
她站在萧离面前,萧离坐在榻上。她再向前一步,萧离就要扑进她怀里了。
红泥说:“噬神姬我只听说过,如何解法实在不知。但我修习的心法专克世间各种毒蛊,每七日为你施法一次,保你一年内无事。”
萧离冷笑:“这么说,我也要保你一年内好好活着?”
“这是自然。”红泥想了想,说:“噬神姬先寄于气海,成熟之后沿督脉上冲,入于百汇。若到了这时候,便压制不住了。你——你先闭上眼睛。”
“为什么?”
红泥说:“噬神姬借气而行,可通过穴道过于他人体内,我用嘴将真气渡给你,这真气可以暂时压制,可以不让它那么活跃。有我的真气在身,你也可是不畏任何毒物。”
“我已还虚,本不惧毒。”
红泥冷笑:“那怎么会迷在我销魂撒下,闭上眼睛!”
萧离把眼睛闭起来。红泥将一股真气由气海提上来,直至口中,低头慢慢将嘴巴靠近萧离。正要把双唇印上去,萧离突然睁开眼睛,她猛然一惊,一口气就此散掉。
萧离说:“这法子能行。”
红泥说:“你爱信不信,爱试不试。”
萧离说:“来吧!”他把眼睛闭起来,神色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
红泥再提一股气,双唇快要碰到萧离嘴巴时,萧离忽地又睁开眼睛。红泥一惊,一口气旋即散掉。
萧离说:“为什么要把眼睛闭起来。”
红泥无语,真想一把掐死他:“因为我是个女人。”
萧离说:“这不是个理由。”
红泥冷声说:“因为渡气时,我不想看到你的眼睛。”
萧离说:“好吧,这勉强算个理由。”他再把眼睛闭起来。
红泥真想一掌拍死他拉倒,只是即便想也未必如愿,不说萧离本身还有多少功力,外面还有两位还虚境的高手。都是动一根手指头,就能将她所有后路斩断的人物。
“准备好了么?”红泥问:“若是还有什么想问的,就先问清楚。”
萧离闭着双眼:“准备好了,来吧。”
红泥再提一口真气,真气沿督脉以冲,直至嘴内。她特意等了好一会儿,见萧离不再作妖,才慢慢靠近。看着萧离棱角硬朗的双唇,莫名其妙的,自己也想把眼睛闭起来。
“等一下!”萧离突然喊道。
红泥一个激灵,口含的真气再次消散:“你想干什么?”好在她是杀手,良好的职业习惯,让她拥有超过大多数人的忍耐度。
萧离问:“一定要嘴对嘴?”
红泥无语:“你放心,我嘴巴不臭。”
萧离说:“你是真的想帮我,还是想占我便宜?”
红泥的眼神就像一把刀,隐着淡淡的杀意。
萧离说:“来吧,现在的情况,哪怕是占便宜,我也只好认了。”他又闭上眼睛,红泥这次聪明了,不给他捣蛋的机会。一口真气提上来含在嘴中,抱着萧离的脑袋,嘴巴就贴了上去。她感觉萧离猛地吸了一口气,稍稍用力,两双唇微微张开,一口真气就要渡进萧离嘴里。却觉一条温热,柔软,滑腻的东西突然撬开她双唇,伸进到她嘴里,压在她的舌尖……
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恶心之中有点甜蜜,恐惧之中有点刺激,一时之间整个人竟愣在那里。但觉自己体内真气不自觉地冲出气海,透过舌尖冲入萧离口内;猛地清醒过来,牙齿一咬,萧离嗯了一声把她推开。
“你干什么?”红泥低声问她,脸色稍显苍白,语气中有怒有恨有怨。
“很抱歉,身体自然反应而已。”萧离说着,随即将红泥的那股真气运至眉心,这股真气阴寒淡然,果然如他所想。他感觉额头眉心的噬神姬遇到这股真气忽地窜动起来,似乎对这股真气很是喜欢。它顺着鼻尖而下钻入这股真气内便没有动静,就如动物冬眠一样。萧离运气一转,把这股真气往下压,硬逼在胸前紫宫穴内。他想:倘若红泥修为再高一些,甚至可以把噬神姬逼出来。
红泥伸手狠狠用力擦一下嘴巴,呸的吐了一声:“我没有骗你吧?”
萧离很满意,笑着说:“你很怪。”
红泥推门出去,她是一刻也不想再看到眼前这个男人了。
竹之武和沈川虽在门口,但房内的动静逃不过二人。沈川说:“兄弟,那丫头的法子真行。”
萧离点头:“希望就寄托在她身上。”
竹之武并不想打击他,只是说:“这丫头跑不了也不敢跑,我还想在她身上找到噬神姬的线索。”
萧离一笑:“老哥何不直接问金奢狸,或者是左佑师呢?”
他们一直忘了一件事情,就是红泥为何要给萧离下药。经他这么一提,竹之武顿时有点明白过来。红泥即便不知道第二次下的是噬神姬,但昨晚端茶上来,茶里却是真实下了销魂散的。谁的指使,除了金奢狸,便只有左佑师。王府之中,虽然以康王为尊,但真正拿主意的只有左佑师和金奢狸二人。
竹之武离开,沈川看着萧离,脑子里全是想不通的问题。
萧离说:“大哥,你别这样看我,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你是怎么变成凉王的?”
萧离想了想说:“也许我本来就是凉王。”
这是个可能,虽然这个可能在他看来非常非常的小。即便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凉王,凉王府就是他的家,但他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都没有。照理说,即便人曾失去过记忆,旧日的人,旧日的事,旧日的地方;在记忆的最深处虽然未必能够记得起来,但总归会有些莫名熟悉的感觉。
如果这是一场阴谋,他敢断定,阴谋背后必是金奢狸。这个女人,昨晚还将他置于死地,今日便把自己认作丈夫,这难道不是件怪事。倘若她昨晚便错认了,那么何以下了杀心呢?一个女人,要杀自己的丈夫,这岂非也是一件怪事。
若是循着老者思恩的讲述,金奢狸要杀掉自己的丈夫凉王,并非找不到因由。为权为利,非但男人着魔,女人也一样着魔。一旦着了魔,女人会比男人更疯狂。可他活着,金奢狸就是凉王妃,她若生下了孩子,那就是皇族血亲的小王爷。就是造反,也有一杆竖得起来的大旗。这样想,那么让凉王活着才是最明智的。
还有左佑师,依思恩猜测,四年前凉王失踪,左佑师绝脱不了关系。可有一点他想不通。凉王失踪四年,何以竟无人知晓,难道真是因为那些拓跋氏的故旧。这理由虽算合理,但未免有些牵强。
再就是红泥,她真不知给自己下的是噬神姬么?她的真气阴寒且柔,并且需要通过嘴巴渡到对方体内。他曾在《不平回忆录》里读到过:西南苗疆有奇术,名曰玄月诀。修玄月诀者,需以嘴渡气,故修者皆为女子。。于深谷之中多养毒虫,种植毒物,毒瘴盈谷,月下观之成绯红色。月光如华之时,女子入其中,吸取毒瘴之气以修自身。败者中毒而亡化成枯骨,成者功力倍增不惧诸毒。门人极少,因成功者百中无一。
让他想到这段记录的,并非是红泥,而是噬神姬。
他不是第一次听到噬神姬。《不平回忆录》中有描述一种暹罗毒物,可惑人心神,控人心智,传至西南苗疆,阴月教以此胡作非为,为之取名噬神姬,为世人所忌惮,终被灭教
只这两条,便不得不让人有所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