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公,您看我们是否往山下面去?”
既然山上不明就里,而这里已经伏尸遍野,自然霄春臣建议承公挪步而下。
“不必,就在这附近寻个攻守便宜地方,贼人约定下面有人接应,咱们也不可大意,至于附近道观也不必考虑,如今局面模糊,咱们身处明处,一动不如一静!”
承公不假思索便做了决断,两个武人领着二三护卫押着一众贼人,而霄春臣等几个轻伤的也用着智全宝他们留下的伤药为伤者敷用。
而那两个受伤的武人,当时无力再战其实更多地乃是因伤脱力,他们四个作为承公近卫,其实内里是缀着皮甲的,因此一个虽然被劈在后背,一个被撅到大腿,其实并未伤筋动骨,些许外伤虽也看着骇人,只需小心包扎便无隐患,所以这时候也硬撑着依旧护卫承公与公良参军身侧。
而六郎也靠着出色武技和卓异表现,反而肩负起外围警备之责,掩护一行人缓缓往下坡侧面山路狭处安排,如此狭隘无论贼人从上下而来,皆是一夫当关,总能拖延许多时候。
再说智全宝四人三骑一路转折而上,转过山路来到个能隐约瞧得见缥云阁的山曲处,抬望眼只看缥云阁那里依稀可辨一缕青烟之上。
“果然出事了,”
这里距离缥云阁别院正门也就是转过山磴再上去百十步就到,几个人下了坐骑开始整备。其实三人是携带了铁叶子甲衣的,只是方才乃是翻山越岭的走山路,若是着甲反而不利穿林过莽。
这时不明敌情,又有宫墙挡在外面,因此不敢大意,于是仔细披挂起来,智全宝看这提辖身量与自己差相仿佛,便把备甲让给他穿上。
四个人都不用长兵刃,除了三郎皆操持弓箭在手上,三郎斜背着绳索抓钩,手持短刃坐在风鸣身后,等连人带坐骑都蓄足了力,然后便全力而上,这个时候是将神特的速度发挥到极致,一点都不做保留。
三人乃是师兄弟,自然配合默契,这提辖也不是混吃等死的闲散军汉,也是骑兵出身,三特便在这狭窄山路上作蜂尾长刺般直掼了来,到了缥云阁别院门前才豁然开朗。
毕竟是昔日行宫,三丈宫墙牢牢把这山路拦住,二层三丈宫楼盘踞其上,若是有十几个神射手便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雄关。
然而,此时宫门内外一片狼藉,宫门处留着两三人正搬弄尸首,打算把这宫门拾掇出来一个通道来,而宫墙上面却也站了几个人,却没有强弓劲弩,只有一个操持猎弓,其余的长枪、梭镖、哨棒,也没个规范,二三个拢在一起作闲。
“杀!”
那提辖眼见如此,瞋目裂眦,兜头就冲了上去,这几个站着的男女他是一个都没见过,而躺在地上的颇有几个护卫穿着,如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看他张弓搭箭,劲弓铮铮拉满,一只重箭便朝宫墙上面过去,一个倒霉的只惨叫一声便被掼胸射穿了,智全宝并不擅长箭术,却也拿着轻箭快射,压制墙上贼人不能还射,而风鸣则驱驰而进,一箭射倒宫门内一人,另两个见状也不知该挺枪而上,还是去关闭宫门,这时候三郎飞身而下,一猫腰势若脱兔便往宫门而来。
说是宫门,其实只是一个正门,左右掖门都是徒有其表装饰之用,而这一道正门也不过阔丈,门道纵深十步而已,三郎拾阶而上也不过一息。对面那人欺他年少,便挺枪刺来,所谓寸短寸险,三郎仗着自己身量矮小,那枪头只能往头颅脖颈而来,于是等到枪头就在面前才侧身避开用短刃贴着进去,这贼人看短刃朝着手掌而来,来不及收枪,只能放手而退,如此又挡住了后面那人上前,三郎便收刃于胸前,右手反持,左手托底,直撞进他怀里,不仅刺倒此人,后面那人也被撞个趔趄,往后面退去,为了稳住身形,中路也放开了,三郎又拔刃箭步进去,直把短刃插在此人膻中穴上,直至尽没锋刃。
三郎侧身于门道内,三骑已经冲了进来。
“三郎接着,”
风鸣将一柄前锐后斜的阔口手刀递给三郎,他也抄了刀转身落地,人分左右往门楼上来,解决上面残敌,其余二人不做耽搁只往里面冲。
闯过宫门往里面百十来步便是缥云阁的山门,而从宫门起这宫墙便将整个缥云阁牢牢裹住,自下而上呈梭形,这山门也是左右掖墙连接宫墙,倒把前院做的好似瓮城般,只是这伙贼人连宫门等尚未关闭,又如何能将这第二道关口严密防守。再看这道山门乃是三间三楼式歇山架构,,飞檐翘角,错落有致,四根立柱和门楣具用的是方形石条,端的是坚固耐用,可惜此处一个人影都没有,就这么放任智全宝二人突入,那提辖对这里结构知根知底,二人穿了进来,也不调整速度,就往前殿里面来,也顾不得前殿王灵官法相庄严,毕竟这地上来不及收拾的尸首散落,一片狼藉也没见这真神显灵。
穿过前殿便有更里面一片嘈杂传来,又是乱哄哄的嘶喊怒骂,又是巨物撞击、利刃交击的响动。听得这般动静,二人反而提着的心放下了一些,只要还有打斗声,那便说明事情还未到最糟糕时候,一切或许还来得及。
二人绕过前殿正堂,就能看到乱哄哄一伙人正在全力攻打正殿,也就是缥云阁所在。缥云阁作为别院核心,也是四面围墙圈成一个院落,前门正对前殿,后门连系后殿,后殿出去就是直往巅峰的闲松亭了。而不比山门只是一道掖墙,缥云阁前后围墙乃与左右两道宫墙一样高大,而且这左右两道宫墙还与前面的宫墙用石条砌墙隔开了,也就是说前院之人想要到缥云阁内,除非走这院门,别无通道。
而这院门也如山门一般,是用石条砌成,更由于是行宫规制,前后院墙也是上宽下窄仿若城垣,上面最窄处也宽四尺,还有女墙城垛,便是院门这三间三楼式歇山架构并非是填实了的,里面也能容纳有人防守,关键时刻便能将铁牙放下,如此边将紧闭的院门后面紧紧卡住,似这伙贼人即便找了石条作攻城槌般撞击也是无可奈何,如今就是这般坚持着,大半贼人都在撞门,还分了几伙人搬着梯架往墙头去,奈何城上人影就那么几个且少武力,就在二人观察时候也频生险情。
至于叫骂最凶的还不是这些贼寇,反而来自院内缥云阁上。
看这缥云阁才不愧是帝王别院、皇家气度,称得上是雄阁巨构,冠绝天台诸宫观,只看台基便面阔七间,每间二十尺,合一百四十尺,进深四间,合八十尺。高作五凤楼,乃是五重檐,外五层内三层,二四乃是虚层,三五外有围廊。朱墙绿瓦,高大雄宏。出檐深邃、四角翼飞,寓意五凤展翅、缥缈入云之意,便看这通高十三丈,正所谓“高云汉而弹压山川”,确实名实相副,实在名不虚传。
这堂皇楼宇左援钟楼,右携祖师堂,两边皆有副阶前后如玉带盘绕,缥云阁一层正店乃是用参天古柏琢磨雕刻的通高二丈七的玉皇大帝坐像,木胎而衣绢紬,上金银五彩,实木香桂椒,用桐油石蜡,粉樟丹精矾,如此巨像堪称至宝。
而这也是大肇帝王尊崇玉皇大帝之端所在。大宇朝天下皆以三清为至尊,玉皇大帝原本只是六御之一,莫说比肩三清,还在五老之下,然而宇朝崩坏,后宇朝西迁,三朝并举之时,三朝开国帝王也因自身统序不同,便要从道门中寻求道统传承支持,所谓天命攸归所在。
大綦帝室本来便与宇朝皇室沾亲带故,互为表里,因此便以三清之一的道德天尊为始祖。而大肇太祖出身只是宇朝帝王禁军统帅,虽然推崇清虚宗,以灵宝天尊为重,却总以为出身臣格而不安,因此先是攀附出上清正一万类克成天尊为家祖,敕封大肇总城隍。到了太宗朝,更是因为自己乃是兄终弟及继位,帝位统序等于是大宗入了小宗,如今北伐失利,更是惶恐难安,就在这缥云峰休养期间,先因‘咒诅’案贬死三弟,再以‘怨懑’事逼杀太祖次子,后因‘焚宫’难致长子狂废,直到每一个能威胁其帝位之人都没了好下场,太宗这场大病才调养好。
而就是在这缥云峰上太宗自云有黄衣神人下凡相告,大肇帝王乃是昊天上帝化身转世降临,自号玄穹高上玉皇大帝是也,如此便在此处作缥云阁,请名师匠人按太宗描述雕刻造像,只是这神像眉眼间都是太宗模样,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而之所以选择昊天上帝,便是因为大宇朝帝王也是以昊天上帝之子自居,如此太宗还把大肇帝室身份抬得更高了,但是也是唯恐世人指摘,便直把六御之一的玉皇大帝作为真身,而若是比较臣格与神格,这玉皇大帝倒也与大肇帝王身份相匹配,饶是如此,太宗也是内心于此惴惴不安,终此一生再未驾临此处,因此这处别院便成了尴尬存在至今。
然而虽然不再是帝王禁卫的天寰,却也是人间少见的妙境。
此时一众人便在这缥云阁五层围廊上放声叫骂,尤其是里面还有那女乐、龟公、仆役,更是污言秽语的骂得让人面红耳赤,抬不起头来。
二人仔细观瞧,依稀有几个熟悉身影,于是下了坐骑,等三郎、风鸣聚在一起,做好准备才好动手。
再看三郎、风鸣身上也没沾上多少血水,依旧锐气十足,于是四人做了分工,智全宝与提辖作前锋,皆换了长枪,三郎与风鸣用弓箭掩护,接战之后再用短兵。
又等了片刻,直到撞击院门的贼人脱了力,那些翻墙的于是退过来接手,三十来个贼人便是有进有退,乱作一团。
“我仔细看了,不是那管事带领的那伙人!”智全宝直勾勾看着贼人,轻声说道。
三郎、风鸣闻言一怔,这还真是不得了了,原本贼人只有一路,如今看来简直是层出不穷,能聚拢如此武力,真是占山为王,割据造反也未曾做不得的。
现在没时间细想,二人听智全宝低喝一声,上!
便随着前面二人冲了出去。
顾不得左右配殿有没有多余人,这么个不大不小的庭院,其中苍松翠柏、古碑长栏,根本无法跨骑冲锋,只能尽快冲过百十步长的院子与敌人混斗一起才行。
这时候贼人们正在院门挤成一团,莫说他们四个杀神闯进来,便是院墙上多几个强弓射手也能出奇制胜。几个脱了力才退出来的贼人,莫说双手空空,就是走得快些也没力气,看四个人跑了过来,脑子都反应不及,便被前面两个身高马大的壮汉用长枪扫落一旁,轻则骨断筋弛,重的立时倒地不起,死活难测,而后面两个只管朝着手中握着兵刃的贼人招呼利箭,就这么砍瓜切菜一般杀了进来,知道后面已经乱糟糟开始散开抱头鼠窜,前面还在持续撞门的才反应过来。
至于缥云阁上更是传来震天欢呼声,院墙上几个胆子稍大些的也敢拿起青砖瓦片兜头砸了下来。
贼人们也是乱七八糟的分作几团,每群人里都有几个看似勇健之人发号施令,只是如此以来便成了各自为战之局,但毕竟这边只有四个人,若是不能将局面作乱,只怕贼人反应过来自己便落了下乘,因此便朝着最近的一群人扑了过去,这群人也就七八个高矮胖瘦不一的乌合之众,智全宝一枪就把其中看似头领的挑飞出去,旁边那个还看得发愣,就被这提辖以枪作鞭,把这厮头颅都打的折到反面,旁边两个看这厮吐长舌头,双眼暴出的死相,只觉得腿软,全没了方才的嚣张嘴脸,只想掉头就跑,而风鸣与三郎便如牧羊人般只拿弓弰抽打,便让这伙贼人似无头苍蝇乱撞起来,倒把其他队伍也冲散了。
“呔!应天府智二郎率天兵剿匪,不怕死的且在洒家手下走个来回!”
果然凶名在外,到了关键时候就是好用,便是还有几个想要上前的,听了智全宝自报名号,唬得浑身打颤,这可是连丈八大虫都敢撩拨的莽人,敢捋虎须的,就算赤手空拳摆在面前,也没几个憨货再去捋他虎须,更何况此人如天神降临般,身披硬甲,手攥长锋!
爱谁谁吧!爷爷可不伺候!
脚下用力,一个转身跑的更快了,几个聪明的就顺着院子两侧往前殿跑,手里的兵刃都撇了。
“莫要惊慌,这厮就几个人,咱们人多势众,一起灭了他!”
有那明白人看出了智全宝几人虚实,急忙高喊,可惜其余更明白的,脚底下跑得更快,没错,他们是只有四个人,但是谁敢上去拼命就有讲究了,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谁爱上谁上,你们上去找死,更方便兄弟我脚底抹油。
于是看似匪夷所思,却也理所应当局面出现了,除了几个核心贼匪还跃跃欲试,其余二三十个贼人都作鸟兽散,不管不顾的就往外面跑,若是挡了别人的道还会被旁人一刀砍倒,于是来来回回他们四人只宰了六七个,自相践踏的却还躺在地上五六个,以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巨匪,原来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
如此一来,四人所面对的也就是面前犹自不退的七八个人而已,一对二,看似还是人少,其实对面几个才是小心应对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