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婚姻之约的表妹昭氏也是知书达理的佳人,原来因他轻浮不务正业常加以劝诫,如今却是心疼他这般清苦样子,端午节特地剥了几只粽子,连一碟蜜糖,送去书房,没有打扰他便悄悄地走开了!近午时分,收拾盘碟时,发现粽子已经吃完,蜂蜜原封未动,然而却在砚台的四周,残留下不少的糯米粒,紫舒輈嘴边,也是黑白斑斑,黑的是墨,白的是糯米粒。原来紫舒輈只顾专心读书,把砚台当成蜜糖吃了个尽兴。
此事传为一时美谈。
紫舒輈礼部试时虽得阳攸“亦以谓不忝其家”之赞,文章风采为紫舒軏才华所掩。但殿试时却是独领风骚。当时天子已十八岁,即便是一般庶人也是及冠成年的岁数,而慈圣太后已经五十四岁,紫舒輈便以天子应承担政务以尽孝道为纲,力陈太后不必疲倦于政务,而对宫禁朝廷之事,议论尤为激切。策问试卷送上后,紫舒輈自认为一定被黜落。覆考官诸人一力保全,只有初考官认为紫舒輈乃大不恭,坚持要求黜落。而慈圣太后言:“以直言来得人,而因直言抛弃他,天下人会怎么说我呢?”宰臣不得已,将紫舒輈列入下等。不久后,紫舒輈被任命为试秘书省校书郎,后外放东京府为推官。
长兄紫舒軚病逝,紫舒輈、紫舒軏兄弟以‘长兄行父事,弱弟尽孝心’之意请丁忧三年,不许,赐二人丁艰一年,实九个月。待服丧罢,紫舒輈起复之后可谓是平步青云,先任内符宝郎、右补阙,寻迁秘阁校理、起居舍人,再迁中书舍人,这番际遇即有天子信重之意,也有着杜溢、紫舒軚的缘由,毕竟劝宣宗早立太子者杜溢为先。
紫舒軏,字子实。传闻母亲身怀有孕,梦见旌旗鹤大雁降落在庭院中,说是上天赦免,不久生下了他。
紫舒軏自少笃学,为人大度,生性放达,为人率真,深得道家风范。好交友、好美食,好品茗 ,亦雅好游山林。这几点爱好上兄弟三人倒是不分伯仲。
成名后,被誉为“西州才子”。藜修对他颇为期许,乃将他带在身边在京兆府学习。其时,士悦外放西京留守,也对紫舒軏大为赞赏,虽然紫舒軏时年十二岁,依旧不吝以“王佐之才”嘉许之。
鹿中殊相公外放之际,托士学士为其幼女择一佳婿,士悦于书信中便之言:“您的女儿如果要嫁给官人,那我不敢说知道。一定要选择国士,没有超过紫舒軏的。”鹿中殊出任京兆府节度使,在京兆府见到紫舒軏,便“大爱重之”,不待其科第成名便邀为婚姻。
天圣三年,紫舒軚携二弟进京应试,阳攸迁翰林学士,兼知贡举,梅圣臣佐贰,二人正锐意于诗文革新,紫舒家兄弟清新洒脱的文风正和心意。尤其是紫舒軏,阳攸赞其“此人可谓善读书,善用书,他日文章必独步天下。”
天圣六年,阳攸又推荐兄弟二人参加名为“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的制科考试。紫舒軏的对策被评为第三等(一、二等虚设,第三等为实际上第一等),乃是大肇开国以来第一人,随后授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
天圣六年末,紫舒軚已然是病入膏肓,紫舒軏乃上书请奉亲于病榻前,照料长兄直至病故。其间,协助兄长其口授而作《易传》。丁艰其间,其在《易传》后录其心得,于是
紫舒軚《易传》与紫舒軏注皆成名篇。
待服丧期满,则起复为东京府推官,正是其兄紫舒輈丁忧前的差遣,只是一个是左推官,一个是右推官。此乃天子戏谑所谓,不想也成为佳话,只因这时候的权知开封府正是承龙图,因此紫舒氏兄弟也被称为“前后京推阁老,左右朝参龙图。”
关于号称天车三才的紫舒家兄弟,宗三郎也是从这一日才开始逐渐熟悉,很多信息乃是日后才慢慢串联起来,但并不妨碍他现在就对他们产生浓厚兴趣,更恰当地说是对紫舒軏莫名有几分亲切感,大概是此人独有的气质吧。
说是独有并非是特立独行,而是在别人身上显露的韵味,放在他身上总感觉更加醇厚许多,比如文质彬彬较之他的气韵略显单薄,器宇轩昂则又显得局促,仪表堂堂还是稍有不足,气度不凡却又过于含糊。
此人二十二岁年华,身材修长高挺,相貌并非俊美,而是有着超出年龄的雄伟,面阔而颧耸衬托一对熠熠生辉的眸子,双眉横挑隆准中庭挺拔直透印堂清明,双鬓连着须髯蓬勃而下,可就是这么雄奇容貌却毫无草莽彪悍模样,透着的反而是一种出尘的意兴阑珊,又有伤怀的黯然萧瑟,还有着犀利的磊落豪横,三郎就在人群中静静地品味此人,忽然才明白为何自己对他有着莫名好感,原来此人这般青春年华却又几分父亲宗放的神韵。
他们这类人,似是谪仙在人间,叹人生苦短,一举一动,悲天悯人,无论世事如何看他们,他们依旧如我,笑骂可由人,不由天。
其实三郎在默默观察紫舒軏,紫舒軏也在一众人中早已看到了他。宗淑看紫舒軏青春明媚,紫舒軏视宗淑也非平常之辈。毕竟紫舒軏也是少年登科,出仕数载,伴驾御前,行走朝堂的官场熟客,能在此堂间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即源于自己见识深广,也倚仗天子威严,而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看似普普通通隐在众人中,但其平静如苍渊,澹然如虚云,绝非泯然于众之辈,即便身边有芦颂、风鸣二人风姿卓绝、容貌俊美,但是也遮掩不住此少年。其展露的不是锋芒,锋芒虽利也有用老的时候,而是仿若璞玉,拙骨垢质蕴含着灵华心志。
宗淑与紫舒軏皆非善于观人之人,所谓有缘吧。
承公与公良吉符的安排是细腻恰当的,即便与众人接触不多却也实实在在的做到人尽其用,且每项安排后面都有着触手可及的康庄大道。这便是名臣风采,每一步都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不讲私谊,不论私利,不谋私权,不彰私念,只要是同心协力、志同道合者,该有的好处不仅拿得出来,还舍得出去。
看看公良吉符这些承公故旧此时的春风得意,再看营丘、霄二人这些力臣此刻的意气风发,再看元、由二人这些新进此间的豪情壮志,承公已经有了在丹南地界与任何人对阵的雄厚资本。
至于杨永节也加入经司,乃是承公在用苍龙固、紫舒軏作为左膀延揽文学之士的同时,这杨永节便是招纳武勇健儿的右臂,尤其是他的出身更能让朝野放心。
而杨永节无论离开京城时如何感想,此时面对诸多天下难得的虓勇将才,哪里还不是志得意满?
尤其是集真九霄这里便有五人,彼此结下良缘,将来也是家风延续,子孙增益的莫大助力。
毕竟大肇武人出仕不比文人那么多通途,只看科举正途,一朝两榜登科,便是一条康庄大道,即便出身吏员或者科名不显,还有锁厅试,礼部文学官员亲眷还有别头试,还有省试举人的正奏名,乡试贡生之特奏名,何况还有各路监司的荐举、辟奏,而且对于将门这等世代武人最为不满的是,凡是宰执、馆阁高官子弟,若是文途不畅,大多可门荫武职。所谓冗官者,三停有一停就在武官,其中过半都是荫官,其中真正能驰骋骑射,荷重甲力战者,十中无一。
太平时节武将们想要倚赖武艺功名出头露脸难于登天,除非投效庇荫于将门世宦,或可熬到有个前程,即便如此,将门对于武官们的举荐也成了大肇武人的登天捷径。这些受荐举的武官与荐主之间关系,较之进士与座主关联更为紧密,可谓亲若父子,行如主仆。
此时大肇太祖时义社十兄弟,至今还有高、理、石、炎、杨五家将门存续,其中之一便是清苑杨氏;太宗时驾前五节臣,至今存续三家,其中之一便是慈圣出身的清苑柳氏;宣宗时昆仑三镇抚,便是麟峰秋氏、横山蛇氏、梁原呼衍氏,至今仍然镇抚北疆。眼见得将门沉浮,太祖旧臣衰微,这些老将门当然冀望于推崇新兴武将,而维系后人门庭赫奕依旧。
如今雷厉、源净说直白了不过是乡兵土勇的队官,官面上也是个土官罢了,只是在监司熬了资历,如今正是可上可下的局面,至于风鸣、彰小乙都是白身,又是清白人家的青壮,几人都是杨永节心头好。
至于宗淑、霄春臣、熊暠、智全宝,他便是有心也无力了,且不提这几位有什么背景,便是承公宽纵,也也不可能让他独揽幕府所有武才。
饶是如此,杨永节也是争取了三人的保荐,他也担心夜长梦多,当下便写下帖子给兄弟杨永德,筹办此事。
这三人便是雷厉、源净、彰小乙。
三人也接下了杨永节的延揽,轻而易举的超过兆薄、舟云、典义、观天四人小半生的追求,以清虚宗道门弟子应募,按清虚宗门牒充武资,入御前忠佐军头引见司所属东京司备军,这东京司备军有备军一千九百六十人,供御前军头、引见司等借差。彰小乙直接被借差为准备等子,名义上是随从车驾行幸扈从禁卫,实际还是在丹南随杨永节办事。准备等子本只限诸路强壮有力勇人以及殿前司上三军少壮有材中选拔,通过武艺比试竞争便能拣选正额等子,而选为正额等子便可转补将校,并可不必发解试而参加武举兵部试,及第则即授武事差遣,而武举人出身无须横班、副使即可试换文资,实在是有武艺者的人生通途。
至于雷厉与源净则更进一步,不知他二人,便是雷厉的十八射雕手,源净的十二伴当猎手也都能与雷厉、源净选入上四军之一的天武禁军,安排为就粮禁军于兵源地,则雷厉、源净因为有功,即援救承公之功,有劳,即应聘军前效力资历,如此便可跨阶双转为大使臣,在合门袛候至内殿承制上下,一跃成为驻泊或就粮禁军兵马都监职。
不过雷厉与源净自此成为殿前司将官,而彰小乙成为皇城司一系中人。
再说芦颂、莱观二人已经是公良参军的袖内人物,皆在经抚司书写文字,而芦颂多了书写机宜文字。机宜二字已经彰显芦颂在承公这里的不俗位置,芦颂自然是欣然接受,有了这个资历,再有承公与恩师一并举荐,芦颂入太学内舍当无妨碍了,而莱观只等实缺便可补阙。
只看栾大判一党的处置,只怕福昌县知县已经是莱观的囊中之物。莱观也不禁感怀,自己恩师簋璧之的余泽荫蔽下,在这老师尽心竭力打造的书院内,自己的仕途掀开崭新而又光明的一页。
大肇太学肇始于庆康新政,新政诸事皆废,唯太学之惠政得以保留,并在簋璧之迁转回京亲自主持后进一步规范化、制度化。
如今簋璧之贬谪汜源城为观察推官,在士学士所建立应天书院基础上,在汜源城,汜水与兰溪交汇的浮戏山浅丘之交汇处建立了官民合办的观德书院。其间提出了“致天下之治者在人才,成天下之才者在教化,教化之所本者在学校”的至理名言,并创立了卓有成效的“兰学”,以“明体达用”的先进理念与实践路径开风气之先。
“明体”就是教育出来的学生应该是有理想、有道德、有知识、有志向的高素质人才,“达用”就是有用的人,做有为之士。为了贯彻“明体达用”的教育思想,在中国教育史上首先创立了分斋教学的制度。他设立经义和治事二斋,依据学生的才能、兴趣志向施教。经义主要学习六经;治事又分为治民、讲武、堰水和历算等科。凡人治事斋的学生每人选一个主科,同时加选一个副科。另外还附设小学。这种大胆尝试,即使学生能领悟圣人经典义理,又能学到实际应用的本领,胜任行政、军事、水利等专门性工作。
待簋璧之再次迁转国子监直讲,一力主持整顿太学之事。更是振聋发聩的倡言‘学校之兴莫过于三皇,而三皇之兴莫过于五帝。先圣大禹以六德、六行六艺教万民而宾兴之。纠其有言异者诛,行异者禁。其所言者皆法言,所行者皆德行。’将学校教育提升到国策的地位,也因此重科举尤重制科,重教育首在太学,太学内舍生绩优者可直接参与殿试或读满毕业,赐同进士出身,可授予官职。而太学在簋璧之亲力亲为下,不仅天下英才云集,且广大资深官员皆以受邀可在太学讲学为荣,即便是贵为宰辅在太学中也以学问论高低,大肇之太学以“沈潜、笃实、醇厚、和易”的学风独步天下,能如太学者非大肇各路英才不可入,即便是营丘栿、芦颂这样的宦门良才、地方名士也是常年待选。
因此芦颂、营丘栿有心在儒学科场上博取功名的,对于得入幕府乃是心向往之。
于是营丘栿、营丘檩兄弟也在经抚司上行走,如此他们五人又抽调府县选人,构成文字班底。其中营丘栿点检文字,主管文字四人,赞引知班二人,书写文字五人,机宜文字芦颂一人,书表司及通引官莱观等二人,全由管勾机宜文字紫舒軏主管。
雷厉、源净二人充准备差遣,熊暠、智全宝二人充准备指使,而风鸣、霄春臣、宗淑皆被承公征辟为经略司勾当公事,有令牌、可持械,凭票可缉拿丹南七品下官吏军民一切人等。若说霄春臣也就罢了,风鸣那是承公欣赏之人,而宗淑以十五岁束发年纪反而差遣名位还在几位师兄之上,只怕也是承公刻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