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人间好事到头少
作者:拾遗一丁   尘途雕弓落最新章节     
    “三郎,你这话。。。”
    霄春臣等人岂能不知这里面的凶险,但人人都有侥幸心理,越是关键之处越是希望事情不会变得更坏。
    “难不成贼人能未卜先知预先知晓东丹人入驻紫虚观?若是这几日仓促修筑更绝无可能!”
    “且不说邪教中人会不会未卜先知,最简单的办法只是将使团安置在这里住下来不就行了?”
    三郎让所有士卒及那妖女都退到前堂外,他边做准备工作边说道,
    “东丹使团决定入驻紫虚观就是一件异常奇怪的事情,如今想来,乃是早已经做好计划了!”
    “真有未卜先知的神人?”
    梅儿也如是说。
    “何必未卜先知,他们只需推动东丹使团入驻不就好了!”
    “可是,首倡东丹使团入驻紫虚观的不就是那使团正使?”
    “难不成此人也是邪教中人?”
    三郎实在不想摇头,每次习惯性的摇头都牵动他的伤口,他急忙叫停这二人,
    “你们把话说岔了,绮里远山只是要求入驻丹阳城内,在惟公面前建议使团入驻紫虚观的便是我那智师兄,我也曾问过这点,此项建议其实并非我智师兄想出来的!”
    众人见三郎主动提起这事,也都耐心等他来说明。
    “乃是几件事凑到一起,便让我师兄理出来这么一个思路。其一栾某人倒台,紫虚观寻我师兄想翻案要回紫虚观;其二太晖观住持勾结贼人,这太晖观派驻紫虚观的道人也被收押,却转送到了寿安县羁押;其三翠蕤阁向福昌县僚属行贿,还将银钱送到了莱通叟面前,却被莱通叟斥退;其四府衙伏尸案发,内城处于严查真凶时期,以上总总,又牵连曾经的恩恩怨怨,智师兄才提起这紫虚观,所有人都认为此处乃最为合适之地,便是如此!”
    “若这些不是巧合?”
    “那这邪教中人比未卜先知还可怕的多,他们对于人心的琢磨简直到了润物细无声的境地!而这恐怕便是真相,伏尸案乃是引子,咱们以为是逆案的引子,哪里知道还牵扯出东丹使团来,再有太晖观、翠蕤阁、紫虚观参与进来,若非今日紫虚观出了几个叛徒,任谁都不会认为紫虚观竟也是局中一环!”
    三郎说着话,士卒们已经将堂屋内的家具大都搬了出去,如今空荡荡的,也没看出哪里异常。
    熊暠也拿着棍棒将地板和墙壁都细细敲了一遍,也没发现异样,只是这招却不一定准确,因此三郎指挥士卒将两桶灯油搬了进来,又端了几个火盆进来,然后就拿青蒿艾草点着了,烟雾即刻升腾起来。
    众人不明所以,三郎却不着急解释,几个人就拿湿布捂着口鼻看他折腾,然后就听三郎说道,
    “密道入口就在这里。”
    原来这墙壁边缝竟将浓烟都吸了进去,可见这后面必然别有洞天,三娘拿着个瓷碗贴在墙壁上,耳朵贴了上去,没过会儿便说道,
    “里面若隐若现有咳嗽声,还有人咒骂!”
    “退远些,里面的人快出来了!”
    几个人并不熄灭火盆都是退到堂外门口,将大门开个缝,让外面的新风涌进来,如此烟雾更快的往夹墙里走。
    果然,夹墙还没完全转开,就听到有人怒骂道,
    “这个蠢妇,让她等消息在放火,这还没到约定时间,怎么这么早点火!”
    此人骂骂咧咧的出来,烟雾缭绕本已经浓厚,他这夹墙大开,烟雾更是卷动着涌了过去,把这人也熏得涕泪俱下,咳嗽不断,身后还传来阵阵咒骂,说的可就不是中夏语言了。
    “横山戎人!”
    三郎是西昆仑人士,他们师兄弟也都是在那里生活多年,如何不认得。
    而至于熊暠已经一脚将那贼人踢倒,襄承勖则长刀在手,一出手便将又一个探出身子的贼人用刀背拍晕了。而这时候夹墙已经转开四尺宽度,里面破空之声传来,熊暠急忙拉着襄承勖侧身躲避,堪堪避开几支重箭,而这重箭竟深入木柱寸许。
    幸亏夹墙只能打开一个角度,里面的重弓手不能发挥十足功力,饶是如此,这迅猛的射术还是让众人吃了一惊。
    三郎示意柳瑒将一个火盆扔进夹墙,这边熊暠也引着一队禁军进来,只管往里面放弩箭,果然压制性的暴射总会有人倒霉,里面顿时又传来吼叫和咒骂声。
    能让对手痛苦和无奈的办法就是好办法,这些禁军在霄春臣和梅儿的指挥下,将前院的花花草草都收拾了扎成一束束的,然后还有几个人将家具砸碎了,裹上绢布蘸上灯油,点燃便成了火把,大小百十个,都往夹墙里面扔过去,然后又将花草束也投了进去。
    烈火往往只会让人惊慌,浓烟才会杀人,而三郎方才从烟雾走向,已经判断这下面乃是密道,绝非容身的密室,而此时如此这般,底下的人不想死的话要么冲上来搏命,要么沿着密道出去。
    但凡有个脑子都知道如何选择,而蛮子绝非只有野蛮,更是有着野兽般的狡猾,半天都没有人冲出来,便知道了他们的选择。
    襄承勖领着几个士卒顺着夹墙往里面又倒进去十余桶水,浓烟都倒涌出来了,又过了一会儿等火气消了,熊暠用湿绢布捂着口鼻,顶着一副蛮牌就冲了进去,身后跟着几个善于近战的禁兵,襄承勖因为兵刃较长也只能跟在后面。
    “三郎君、衙内,你们且下来看看!”
    不一会儿就传来了襄承勖的声音。
    上面几人便要鱼贯进去,三郎一把抓住了霄春臣,
    “崇宪,你守在这里,这些人犯都需要有人监管,这密道必然是通向紫虚观的,我们去探路,万一不妥还需要你在这里协调内外禁军!”
    霄春臣明白三郎的好意,这不只是让他守在这里坐享已经到手的功劳,还是让他避免卷入不可预知的麻烦,毕竟紫虚观乃是外藩使团驻地,便是有所动作也该客省或者主客司主持,三郎率领旁人进去便是出了岔子,以三郎的出身以及他如今职司,还有与本地毫无瓜葛的超然身份都能让他全身而退。
    可若是霄春臣跟着过去便是麻烦,这等涉及军国大事的局面上,他那个只是兵马都监的爹就不够看了,而他又没有顶头上司杨永节的命令,指挥的还都是本地兵马,这可都是犯忌讳的,但凡有人抓住一点不放,他不仅无功只怕还要获罪。
    “世衡!”
    霄春臣动容的握着宗淑的手,宗淑却是淡淡一笑,反复叮嘱,
    “只要我没有派人求援或者放出信号,断不可进入紫虚观,也切莫去寻客省那边的官员,崇宪兄就守在这里!”
    霄春臣点了点头,
    “保重!”
    三郎、柳瑒、梅儿、三娘领着五名劲弩手鱼贯而行。
    进入夹墙内,顶着烟尘浑浊的气味,几人摸索进来,率先是个宽四尺的夹层,转到右手边才是个向下的阶梯,难怪对手的几个硬弓手发挥不出来战力,就这么点儿空间,想拉满弓也是不易。
    往下走便看到襄承勖在下面等着,顺着他的手来看则是一条笔直的甬道往北而去,那里便是紫虚观所在。
    甬道上有两具倒毙的尸体,这二人都是受伤后,因为浓烟袭来熏倒后被同伴杀了。
    “熊兄呢?”
    “他追到前面去了,这里面不知藏了几个贼人,咱们这么一逼,他们便是有所图谋,也该提前发动了,熊提辖追过去也是紧咬着不放,打乱他们的布局。”
    三郎点了点头,这熊暠粗中有细,涉及军务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看似是条笔直的甬道,其实并非直接通往紫虚观,三郎默默地走着,手里依旧拿着书册在做针脚,他的脑海里浮现的是紫虚观营造绘图,越走神情越是凝重。
    走到了甬道尽头还是右转,又是阶梯向下,又是一条甬道,只是这条甬道比较短,走到尽头则是左转,这里熊暠领着禁兵全神贯注戒备着。
    “什么情况?”
    三郎见此情形,小声询问。
    “如今咱们和贼人都是投鼠忌器的局面,他们一伙人缩在这拐角后面,却不敢再退,只怕再往后面就是密道尽头,他们却不知为何不敢上去。咱们也不好轻易过去!”
    熊暠指了指上面,
    “等着郎君你过来,便是看看,咱们是否不在乎惊扰了上面这些人!”
    三郎明白了熊暠的意思,惊动东丹使团后会发生什么实在是难以预料,但是贼人在等什么呢?他们应该知道翠蕤阁已经被破,为何还在此耽搁呢?
    “咱们不能等,宁可一拍两散也不能按着贼人的步调走,不论他们在等什么都不能随了他们的心意!”
    有了三郎的话,熊暠就踏实了,随即开始布置进攻计划。
    十名禁兵分作三排,三名持蛮牌随熊暠在前,四人劲弩在后,然后是襄承勖领着三人持长械助战,三郎他们四人则在后面押阵。
    对面传来了口音很重的怒骂声,可到了这时候谁还在乎对面是个什么状态,若是贼人不愿意往外面逃,就在这里死吧!
    锋镝破空而来,可惜面对全副武装的甲士,即便是劲弓手也是束手无策,重箭能破重甲这话倒也没错,便是蛮牌也能透,可是透过之后就没了后劲,箭头即便足够硬,可也受制于箭杆,软杆易断箭头无力,重箭有力箭杆也柔韧,故而有利便有一弊,于是这重箭也就插在了蛮牌上,不能伤及目标。
    这蛮牌也并非是纯铁打造,否则即便能端得动也走不了远路,乃是三层经纬叠在一起编制,最内层连接上下横着两处手柄,中间竖着还有硬木,即可单手也可双手操持,还可横在前臂上,只要力气够足。,这最内层其实也是多层竹木编成,一层层鱼胶紧密粘合,柔软而有韧性,中间一层则是多层荆条编制而成,这荆条乃是经年经晒制、沤泡反复处理,然后编织成型在用桐油浸泡,然后用麻布层层果缚贴合制成,最外面则是略小于第二层,用多层生牛皮制成,每层重点趁有铁叶,上面再蒙上毡布,往往绘之以猛兽与恶鬼形象,三层用鱼胶粘合,生漆涂抹,再用铁钉扎在一起。
    若是刀盾手多用二尺四寸卵形蛮牌,劲弩手与弓箭手则用更轻便一尺六寸圆形蛮牌,这也是为何宗淑让近战精锐来支援,他们这头阵便是这等卵形蛮牌,甬道狭小,他们四人便将军阵遮蔽的严严实实。
    毕竟是底下密道,若是长枪手拿着对付骑兵突击的旁牌来,只怕是施展不开的,比如此时的襄承勖与三名枪手也只能伏低身子,长械也只能搭在战友肩膀上徐徐向前。
    幸亏也是甬道内,弓箭最大的优势便是抛射,但在这里便施展不开了,如此劲弩的优势就明显了,虽然上弦缓慢,可就是这么个直来直去的通道,才两轮齐射,不过八支铁簇便让对面难以招架。
    射倒一人,射伤一人,其余人便龟缩到转角中去了。
    宗淑并不让熊暠他们劝降,他就是要看看这些人到了穷途末路,到底还有什么手段。
    果然随着他们的渐渐逼近,从拐角中传来了争吵,听着大概意思,这些横山戎人逼着某人打开密道,引人来增援。
    三郎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最不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果然如蛇继先所言,使团中混着横山戎人。其实,使团别说使节们也不都是东丹人,便是随员、扈从与役夫也是龙蛇混杂,便是概论也是来自许多部族,只是混进来的横山戎人显然是别有居心。
    为何是今日?
    为何等到今日?
    三郎也是有些不解,若是混进了横山戎刺客,怎么也不应该今日动手啊,毕竟今日东丹使节们都是受邀赴宴,这紫虚观并没有什么重要人物啊!
    莫非?
    三郎心中闪念一瞬而过,急忙对襄承勖说道,
    “襄兄,不能等了,杀过去,便是没有活口也先把这伙人拿下!”
    襄承勖闻言点了点头,青鸾金喙刀的刀柄正搭在前面弩兵肩膀上,他只轻点三下然后轻推,前面弩兵立刻会意,右手挺起来弓弩,左手抱拳也轻砸熊暠左肩三下,轻推一把。
    这些军阵小手段,禁军与教阅厢军都是一样的,因此配合起来都是十分顺畅。
    熊暠即刻会意,吼了一声,
    “进!”
    于是小小军阵便不再小心翼翼,大踏步的往前逼近。
    到了拐弯地方,就看出精锐的成色。
    第一排最贴近拐弯处的甲士屈身将蛮牌横了过来,贴着他的战友则站立着将蛮牌也横过来叠成盾墙,短兵和身子都收在盾牌后,只全力防御贼人突袭。
    熊暠作为第三人则与战友则步伐加大,在旁人看来四人编作三列,却如门枢一般,转了过去。而第二排弩手则缩着身子贴在前面战友背后,一起行动,至于第三排长枪手则止步于拐角处,并不上前。
    只听弓弦烈烈,贼人们也是训练有素,来了一次攒射,可惜大多落在了蛮牌上,即便几支箭从蛮牌上掠过也是落了空,随即四名弩手也不必瞄准,只管低着头,直把弓弩抬过蛮牌倾向下射击,对面的贼人们可没有遮挡之物,惨叫声响成一团,然后劲弩手则退到背后墙边,也不再擘弦搭箭,而是让开通道,让长枪手插到身前,配合刀盾手贴身近战。
    这些贼人也不是没见识的土匪,根本不敢上来求死,只管往身后跑,又是跑到一处拐角后。
    两排甲士也不管躺在地上的两个贼人,也跟了上去,这两个贼人不论死活都被后面的弩手捆了起来,而到了拐角熊暠依旧不敢松懈,因为不知道这处甬道宽窄,于是他一人挺着蛮牌转了过去,等三郎他们过来会合也不过一息,熊暠也退了回来,蛮牌已经插满了箭矢。
    “好贼人,果然下了个套儿,”
    熊暠将蛮牌靠在墙上,让众人修整一番,又对几人说道,
    “这里转过去更窄,而且还是向上的台阶,台阶上面又是横行的甬道,这些贼人就在台阶上布置了个箭阵,咱们若是列队而进,后面的必然躲不过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