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衡,你这伤势如何?可还能再接再厉?”
惟公不问事先问人,宗淑如何不明白其中深意,
“诸公尚不惜身,小子岂能畏死,如今只等惟公号令,卑职水火不避,惟报国眷圣恩!”
“好,此时节便由你与凌霄总领兵马,清鹏与彦方为辅弼,老夫与诸公为你们摇旗擂鼓助威,只看你们破敌!明日午时前便要还应天府一个朗朗乾坤,如何?”
“卑职必不辱使命,翦除贼寇就在此时!”
四人躬身奉命,而转身之际,惟公又拉住宗淑的手嘱咐道,
“你有伤在身,不可轻赴敌阵,旌旗之下才是你的位置,你可明白?”
宗淑听罢,看着惟公饶有深意的眼神,哪里还能不知晓其中关节,
“学生谨遵惟公嘱托,学生尚不敢言运筹帷幄,竭力接应周全,所谓上命下达,鼓舞士气,必然亲力亲为不敢懈怠!”
“好,好好做,去吧!”
芦颂、蒲扩看向宗淑也是展颜一笑,彼此心意尽在胸中。
营丘栿与莱观也是交流着眼神,而亲弟弟营丘檩还是一知半解的说道,
“惟公还真是宠爱宗三郎,这些亲近话咱们哪里听到过,”
营丘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
“你以为这是惟公关系晚辈么?此时是何时,这里是哪里?惟公这些话分明是让宗世衡摆明身份,切不可手上真的沾上了血!”
“这是何意?”
“惟公要培养的是个羽扇纶巾的儒帅不是横刀策马的武臣!”
营丘栿恨不得拍自己兄弟的脑袋,
“我们大肇自从士学士后,哪里还有通晓军务的文臣了?便是子庚相公也是有雄才而少武略,惟公这是为将来储才啊!”
却说他们四人也是兵分两路,三郎与三娘还有梅儿、风鸣做一路准备先往南门去,然后接应诸军再往北面来,因此只带了一都兵马即可,而智全宝、彰小乙领着熊暠、危岌则去支援襄承勖他们,留下两都兵马交给已经受伤的元三儿、奎九儿在此保护诸位官员,而这两位的坚持也被大伙儿看到了。
今日之后,丹南路应天府厢军与顺昌府厢军将成为历史,许多出类拔萃者将迎来新的机遇。
智全宝、彰小乙、熊暠、危岌领着四个都的禁军,都是尽可能装备硬弓劲弩,毕竟贼人中多了许多高手,即便是智全宝也不做匹夫之勇,战场之上克敌制胜才是关键。
再说南边的端礼门,其实新文郁与御芝茸的部下也并不满编,一个都也在丹枫馆效力,也分了一都来看守走私大案牵扯的人犯,但是仓促遇敌,二人还是显露出不同凡响的带兵才能与战力。
毕竟两个人都是资深武臣,也常在地方任职,因此便是危急时刻二人也做了最为贴切的部署,便是放弃瓮城,两个人率军接应看押人犯的部下出来后,便分作两部,死死守住内外城门,还都放下千斤闸来,新文郁守住内城门是不许贼寇进入内城,御芝茸守住外城门,则是不许贼寇肆虐外城。
而这端礼门毕竟邻近厢军教场,虽然有厢军跟着作乱,那也是少数,但是这些厢军如今在营中不过七八百人,还被贼人从角楼上射下重矢火箭,又加上诸位长官都不在营中,也是乱作一团,但饶是如此,还是牵制住一部分敌军。
贼寇虽然会合了一众人犯,只是这些人犯大多是被牵连被监押,又是老弱妇孺也不在少数,真正的战力聊胜于无。因此即便内外接应,这伙贼人也是没能攻取城门。
随着霄春臣引军到来,局势更是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应该说让霄春臣来到此处,实在是宗淑的一处妙笔,其父乃是本地兵马都监,而他又是知名的衙内,因此当他往厢军中整顿军势,这些刚才还慌乱无章的军汉似乎有了主心骨,立刻便显露出应有的军事素质,许多弓手就在营寨的望楼里与贼人对射,一时间有来有往,也并不处于下风。
其余厢军编制起来便与禁军一起来援助端礼门,至于教场瓦子早就乱成一团,那些流连欢场的禁军也都是东倒西歪的跑了出来,这么一凑也是一百多个汉子,便在厢军教场披挂起武备,哪怕酒还未醒,脚底下发软,但是站在队伍后面也能壮大声威。
如此,等御芝茸再往城外看,已经是几近千人的大军了,先是安排垂下绳索,让城墙下的先登勇士缒墙上来,又是组织人手抬起千斤闸。
此时贼人也反转了角色,从抢夺千斤闸准备抬起,便做了阻止的一方,终究死战之下,这端礼门外城门还是打开了,而随着援军的涌入,这里的战事也就没了悬念。
因此当宗淑他们到来时,霄春臣他们基本上连战场都打扫干净了,宗淑看着他这副兴奋劲,也不想来泼冷水,只是把他叫到一旁问道,
“既然这边大势已定,为何不派人援助西面,却只派了几个人报信?”
霄春臣不解的问道,
“那边不是你在吗,再说我先把这里料理清楚,更何况新、御两位也没提这事儿,我才派人过去请示再说!”
“崇宪兄,你还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何时你能举一反三,这脚下的路才能宽!”
这位仁兄虽然与营丘栿都是衙内,可是这位心性倒是纯真许多,这些场面上的蝇营狗苟,他是丝毫都未领会。
“这话怎么说?”
“你又不是这里的镇守官,我请你过来这边是防范祸患,既然你已经平息祸患,那第一要务便是亲自到上官那里露个脸面,不说邀功但也该让别人知晓你的辛劳,毕竟惟公知晓你的功劳,可处置下来也要考量别人的意见不是,若是当着你的面把许多事定下来,岂不少走许多弯路?”
宗淑到这时候才明白父亲有时候为何会苦口婆心的把一个典故掰碎了揉烂了说给他听,这里面自己看着浅显的道理,可是许多人怕是要摔许多跟头才知道所以然。
“可是新、御二人不动,我也不便离开啊!”
“我的好哥哥,他们二人乃是这里的守备,若非你的驰援,他们也不过是功过参半,只要是城门失陷或者贼人焚烧城楼,或者失了人犯都是有过无功,他们如何敢擅离职守跑到上官那里?现在夹着尾巴做人,便有横公为他们说话!怎可与你相媲美呢?”
霄春臣闻言也是哑口无言,莫说是他,便是他父亲都想不到这一节,否则霄瑟夜也不会世代武勋才熬到一府的都监而已。
“那为今之计?”
“一切听我吩咐!”
三郎召集诸将,出示了惟公加盖印信的公函,明确了自己的权责,这才发号施令,
“新勾当,御勾当,如今兵马几何?监押人犯如何?”
“能战者不足三百人,战殁者八十余人,其余都是伤残或重伤。”
新文郁说道。
“人犯总计七户人家,合一百七十五人,如今在押只余四十余人,死者几近百人,其余皆随贼人逃遁。”
三郎也不置可否,用眼神递给蠢蠢欲动的霄春臣,那意思便是别多事,一切听我主张,然后才说道,
“如今咱们合起来也是两个指挥有余,也不必都派出去,还是留守些人马以免贼人再有后手,”
三郎丝毫没有与他人商量的意思,已经不容置疑的安排下来,
“御勾当,还请你率领两都兵马留守此地,明日午时前不容有失!”
再对其他人说道,
“余者都往北边去,先行收复灵光门!”
诸将称诺,片刻之后便一路兵马从城墙上往灵光门进发,霄春臣领一路从外城顺着城墙前进,新文郁则领军从内城顺着城墙前进。
三路并举,瞬息便至,这里留守贼人见势不妙,也不作抵抗,便往北面去了,而宗淑便命令新文郁领一都驻守此地,霄春臣率两都往外城赤阳门去,会合襄承勖本领镇军,留下一都人马后,再往北门方向,包夹贼人。
而三郎也不耽搁,与风鸣领着六个都的士卒在城墙上向北门前进,四路兵马便要牢牢困住这些乱军,目的就是逼迫贼人要么决战城上,要么弃城北逃,然后便是决战在旷野淤泽之间。
于是襄承勖、柳瑒五个都,霄春臣也凑了四个都、宗淑、风鸣六个都还有智全宝、彰小乙他们四个都,合计近两千官兵已经从东西方向将贼人包夹起来了。
而应天门内杨永节、宁君万的兵马也阻挡住叛军入城的可能了。
彼一交战才发觉,敌军看似是依赖着北门紧密的城防为其北逃留下可能,但是智全宝他们会合了襄承勖,才发觉对阵之敌多是叛乱的本地厢军,这些厢军如何不知晓智全宝等人的赫赫威名,尤其是当襄承勖舞动宝刀,突入敌阵将那叛乱的都指挥使一刀两段后,这里已经没了作战的悬念。
这倒让智全宝十足力气打出去的拳竟落空了一般让人难受,本来已经聚集几员猛将要与邪教高手一较高下,却不想直到夺回了曛风门与应天门都没看到他们的影子。
而三郎则并未与他们会合,则是通过夹道城墙往外城城墙上去,因为他们已经看到贼人的精锐竟然往最为羸弱的霄春臣部扑了过去。
贼人中有将才啊!
三郎感慨着,也是在念叨霄春臣,崇宪兄,论起运气之差,谁还能比过你啊!
东边内外城相隔虽然不算远,但也无法用弓箭来进行支援,毕竟两墙之间可是遍布民居,只怕弓箭射不到对面,反而是伤及无辜了。
因此三郎与风鸣只能抽调精锐转进外城墙,而身后智全宝他们也领兵跟了过来,可即便如此,即便有霄春臣领军阻挡,这贼人突击的速度可丝毫没有减慢。
这股贼人约有四五百人,彼此人数相当,战力相去甚远,才一刻功夫,就将霄春臣部前军击破,溃卒裹挟着中军也往后面退,最终除了百十人在霄春臣率领下退入赤阳门,其余的要么战死要么就是从城墙上坠了下去。
风鸣一马当先领着一都轻兵追了上去,却也被贼人分兵拦了下来,饶是武力如风鸣者,也与四个贼人头领战的是有来有回,四名贼将,两个看着是模样相近,应该是一对亲兄弟,二人都是使得一手的双股叉,一个攻势凌厉,一个防守稳重,招式转圜绝无花架子,钢叉只往面门与腰腹招呼,招招都是要命的手段,看来是猎户出身,另外两个一个模样打扮做了生药贩子,可是却用一柄五尺方天画戟,这等武器寻常人莫说使用,便都是见不到的,却被这人用的是舞舞生风,只是步法跟不上手法,可见这人还是个马上功夫,饶是如此,没了战马此人也是一员勇将,另一个则也是卖膏药的贩子模样,此人身量并不高大,还是一副哭丧相,却是个身沉力大的好汉,使得一条枣木镔铁头的哨棒,却用的是棒法中杂糅枪法,看来是个枪棒娴熟之人。
这四个人守着城墙一条线,彼此配合相得益彰,要么一人作锋急进,要么左右夹击而来,徐而一起后退来个引虎下山,俄而齐头并进偏要背城一战,总之便是风鸣如此勇猛,也只能与四将打了个旗鼓相当。
但是风鸣这边还有强援,只看智全宝他们也甩开兵马上来迎敌,如此这四人哪里还是对手,纷纷向后撤去,襄承勖那是个上了战阵便如刀锋一般的寒冷性子,抖起长刀已经突了过去,眼看就要把那生药贩子劈倒,却不想贼人也来了援兵。
只看一个皮囊砸了过来,襄承勖还要用刀挑开,却不想彰小乙早就盯着那汉子了,急忙喊道,
“不可劈开!”
襄承勖听了这话,急忙转动刀锋想拍开此物,可是这皮囊竟如此憨重,一咕嘟就砸在了刀口上,便把装满的液体喷洒了出来,
只看这银亮的液体飞溅开来,这几位道门弟子哪能不晓得这是满满一袋子的水银洒了出来。水银乃是炼外丹的必备之物,便是道医也用此物入药,只是那些都是少量使用,哪里能用得了这么一皮囊。
而如此水银泻地,智全宝等人立刻遮住口鼻,便来将襄承勖往回拖,便是宝刀也让他先撒了手,而贼人们也是转身便逃,根本不作任何犹豫。
几人便是想追,也不敢冒进,因为又是几袋子水银跟不要钱似的扔了过来,众人也只能退避躲开。
“往后退,不要睁眼,没有硫磺便取沙土,最好还是用硫磺把这水银覆了!”
彰小乙隔着袖子对身后的人喊道,众人并非怕死,只是若是熏瞎了眼睛或者沁入骨肉,那便成了废人,岂能不小心防备,任谁也想不到,这邪教竟然如此豪气,竟然能用这等贵重之物来拒敌,也就是这城墙狭窄地方,换了通途之上,也就是白白浪费银钱罢了。
三郎早就做了两手准备,之前已经命令两都兵马掉头往灵光门来,这时候新文郁已经领着全部人马往赤阳门而来。
即便如此,依旧未能来得及阻止贼人打开赤阳门而逃,索性他也救下了霄春臣所部,一来一去二人也是扯平了。
这时候就显露出大肇缺乏战马的无奈,东凑西凑才纠集了百十匹骏马,其余步卒也只能跟在后面奔跑了,而智全宝、三郎他们这百十人即便追的上贼人,又能发挥多大功效,也是难说的紧。
东面不远便是东丹溪,入了航道便可进入大野泽,这大野泽四通八达,到了那时,只能是无功而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