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者，已经有几百年没出现在过众人面前了。
    物理意义上的几百年。
    如今的成才大多数都是年轻教职工，撑死也只有两三百岁，根本认不出老头是谁。
    风如昼从半空落下来，恭恭敬敬迎了上去。
    “宋老，您怎么过来了？”
    教职工中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那老头谁呀，咋看院长一副恨不得倒履相迎的样子？”
    “很厉害吗？感觉这老头身上气息都没到筑基。”
    “不会是院长他爹吧？这长得一点都不像，建议赶紧滴血认亲一下，别是出生那会儿抱错了。”
    老宋听到这些议论，也只是淡淡一笑。
    “老夫只是老了，还没死透呢。”
    风如昼不敢接话茬，前两天刚被老宋呛过，这坑他不跳。
    不过，老宋的出现，的确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最早成才学院刚刚成立的时候，特别缺人手，尤其是老师。
    宋遗憾本身就是全才，便一人身兼数职，数理化……哦不，剑道锻造占星阵法等等一肩挑了，愣是把成才最难的初创阶段撑了过去。
    如果宋老愿意再次出山，那可真的再好不过！
    风如昼精神一振，原本因为众人要离开成才的郁结散去了大半，他清了清嗓子。
    “既然人各有志，本院也就不强留各位了，祝愿各位前程似锦，来日仙界相遇，仍是朋友。”
    都是成年仙了，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众教职工一阵托词客套起来。
    “风院长这是哪里话，往后有什么不方便开口的，您就只管开口！”
    风如昼似笑非笑:“手头有点紧，想借个百万灵石，道友可愿助我渡过难关？”
    此人当即面红耳赤，拱手意思意思之后，赶紧溜了溜了。
    “风院长，咱们上百年的交情，就算今朝分道扬镳，也没必要针锋相对……”
    风如昼点了点头，无比诚恳地回答:“你说得对，要不把贵宗去剑冢的名额给咱让一个？省得进去了还得打起来，多伤感情。”
    此人也赶紧拱手溜了。
    很快，一个个的原教职工依次和风如昼打过招呼，纷纷离开了议事厅。
    风如昼怅然望着空荡了许多的议事大厅，嘴里自嘲地喃喃。
    “连辞呈都不给递交一下的吗？本院是不是太没有院长架子了点……”
    忽地一个声音响起。
    “是的，身为院长，你确实没个正形。”
    说话的声音古板又严肃。
    风如昼循声望去，落霞长老坐在原位上，一动不动，脊背挺得笔直。
    风如昼苦笑了一下。
    “你看我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落霞。”
    “怎么，临走之前你还要数落我一回？”
    落霞冷冷地说:“谁说本座要走了。”
    “没有本座给你镇场，这学院秩序还不得乱了套？”
    “全靠你的话，恐怕你就会带着学员们发疯，带着教职工挂空挡……”
    “本座不留下来监督着你，成才的名声非得让你作贱完了不可！”
    落霞说完便闭上了眼，似乎在闭目养神。
    他的表情仍旧是那样冷冰冰一副司马样，但风如昼心里只觉得一阵暖流。
    “就是。”
    响起的是一个女声。
    这次是掌管学校财务的水灵长老，她天生水灵根，风如昼没少死皮赖脸求着对方给自己办公室的发财树浇点水。
    水灵长老翻开了自己面前的账簿。
    “你瞅瞅，这一期学员招生的预算早就透支了，就等着新一期资助来回款。”
    “你身为院长，学院欠了外债，你是不是得带头打工偿还？”
    风如昼哈哈一笑:“那是自然。”
    水灵长老哼了一声。
    “我只会做账，在你没能耐让我把账做平之前，我是不能走的。”
    “要不然等上面查下来，说不定我还得给你顶缸蹲大牢。”
    水灵长老账簿一扣，竖起食指在自己面前摇了摇。
    “院长大人，你得努力点儿，好让我早点解脱，知道不？”
    风如昼搓着手，有些感动:“水灵，你……”
    没等他感动完，马上又有一个声音响起。
    “还有我。”
    一个懒洋洋躺在椅子上的青年，眉眼惫懒地一笑。
    “成才里面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在里面摆烂的。”
    “要是回宗门，肯定一大堆破事要处理，哪有在这儿待得舒服？”
    这位正是体育老师，修竹长老。
    风如昼有些歉意。
    “以后人手紧缺，可不一定能让你歇着了，说不定你还得给学员们上上实战课。”
    修竹伸了个懒腰。
    “摆了两百年的烂，活动一下筋骨也不错。”
    “听说院长您给我分了个弟子？叫什么来着，我去关照关照他。”
    风如昼听出来他这是想逃避，顿时好气又好笑。
    “你是真会给自己省事儿！反正教一个也是教，教一群也是教，你打起点精神！”
    修竹哀嚎起来:“不要啊……”
    又是一个声音响起。
    “呵呵，院长，成才要是没了我丹敛，就好像院长您没了命契之剑一样。”
    丹敛长老摸着自己的胡须，颇为自得。
    “就像咱们之前说的，不论发生了什么，本座都会与成才同进同退。”
    “但是，本座丑话说前面，你想扣本座的俸禄，那是门都没有！”
    风如昼尴尬一笑:“丹敛你看，咱就是说说而已……”
    又一个声音响起:“还有我！”
    “还有我……”
    看着最后仍旧不愿离开的几名教职工们，风如昼有些哽咽了。
    “大家……本院……”
    老宋走到风如昼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风啊，加油干吧。”
    “老夫老咯，不中用咯，虽然能帮着代上几门课，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你可得想法子提拔几个靠谱的上来，老夫只想早点光荣退休。”
    风如昼感动道：“宋老……”
    虽然大家都是打着“监督”、“还债”、“摆烂”、“退休”……的名号。
    但实际上，大家真的这么想吗？
    一双双眼睛看向风如昼，眼中的真诚热切，和不加掩饰的嫌弃一起，昭然若揭。
    风如昼心中感动如鲠在喉，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开口。
    “诸位，感谢你们在这种时候依然选择了留下。”
    “我风如昼虽然不才，但请诸位相信，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有诸位一个碗刷！”
    “……”
    片刻沉默之后，一本账簿恶狠狠摔到了风如昼身上。
    紧接着是算盘、灵笔、手铐……甚至还有一个哑铃。
    众人纷纷起身，生怕再多呆一秒就被这没个正形的院长气死。
    “走了走了，干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