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英咽了咽口水，看了看祠堂里昏暗的烛火，以及墙上那些碧水宗历任大能的造像。
“仙子，您这是？”
骊水仙子躬身虔诚一拜，口中默祝片刻，抬手将钟离英拉到身侧。
“碧水宗列位宗主在上，骊水忝为本代宗主，却德薄才疏，不能为门下弟子谋福祉。”
“今日骊水有幸结识后辈钟离英，承蒙此人建言，为我碧水宗出谋划策，本仙铭感五内……”
“综上，骊水决定将延寿丹药方赠予钟离英。若因此违背祖宗规矩，凡有责难，骊水愿一肩承担，不误他人……”
骊水仙子声音柔和，语气恳切，听得钟离英一愣一愣。
有种自己拯救了世界的错觉。
他不知道，碧水宗有许多珍贵药方，并非“骊水仙子”的所有物，而是“碧水宗宗主”的。
骊水仙子并非不想借给他。
只是她也不能违背祖宗规矩。
能够下定决心带着钟离英来到外人不可轻入的祖师祠堂，骊水仙子的所作所为，已是极为出格。
钟离英愣神期间，骊水仙子已经祝祷完毕，正要起身。
忽地，祠堂半空凭空飞来一道闪电，狠狠劈中了骊水仙子。
骊水仙子顾不上自己半身酥麻，急忙双膝着地，叩请宽恕。
“祖师在上，骊水再也不……”
她这一跪，也忘了自己手里还拽着钟离英的袖子，拽得他一个踉跄，差点跟着跪了。
“那个……仙子，我想拜托你件事情。”
骊水仙子刚叩请祖宗宽恕才到一半，被打断了也有些懵：“嗯？”
钟离英看了看她刚才被雷劈中的手腕，一片焦黑。
这……应该是挺纯粹的金灵力吧？
是金灵力，我就能吃得下！
钟离英郑重道：“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我想请仙子再念一遍祝祷词……”
骊水仙子闻言，秀眉微皱，神色显然有些不悦。
虽然她醉心炼丹，修为本身并不算高，不过刚刚越过化神期门槛，但刚才那道天罚之雷落下来，还真挺疼的。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绝对不会想再挨一下了。
看到骊水仙子的踌躇神色，钟离英急忙继续忽悠。
“也许是因为我们刚才的祝祷不够真诚，所以祖师爷才没认可。”
他叹了口气。
“多谢仙子愿意为我来请示祖师，但我是个外人，仙子毕竟是一宗之主，心中对我又怎会毫无提防？”
骊水仙子急忙道：“钟离英，本仙自然是信得过你……”
钟离英摇了摇头，恳切地望向骊水仙子，毅然道：“是我让仙子难做了，不如这样。”
“仙子请赐我一颗剧毒无比的独门丹药，解药只有您手中才有。”
“如果日后我钟离英做出任何对不起您的事情，您只要扣留解药，让剧毒发作，我便会自食其果……”
骊水仙子完全被他的言辞惊到。
“钟离英……你，你何必如此？本仙完全信得过你……”
钟离英依然坚持。
“不！请您赐药吧！”
不坚持不行，眼看骊水仙子都愿意破例向祖师请示，想把药方赠予自己了。
怎么能让这个只会尿电的破祖师坏事儿？
两人争执半天，骊水仙子最终还是幽幽地叹了口气，妥协了。
她从随身香囊中取出一颗香气扑鼻的丹药。
“这是百花驱邪丸，若是随身携带，便可趋避一些低等的草木虫蚁之毒。”
“但若是口服，它便是剧毒无比的穿肠毒药，发作时如同万蚁噬心。”
“别说你这样毫无灵根的凡俗之体，就是化神修士，也绝难忍受。”
骊水仙子两指挟住丹药，眼神再次对上钟离英的视线。
“你可要想好了，这枚丹药吃下去，从此你的生死祸福便都悬于我手……”
钟离英毫不犹豫从她手中接过药丸，吞了下去。
这一吞，他脸色大变。
钟离英双手猛地伸向喉头，发出难以自控的“嗬嗬”声！
骊水仙子也慌了。
“钟离英！你……你怎么了！”
钟离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双手在空中痛苦地乱抓。
难道……他对药物有排斥反应……
人的体质不同，对于不同药物的耐受度也不同，骊水仙子浸淫丹道多年，当然也见过不少“排斥反应”。
轻则是遍身红疹，瘙痒难耐。
重则口舌麻痹，不能呼吸，甚至会……陨落！
骊水仙子心中一阵后悔，慌忙扶住钟离英，掌心抵住他的后背，就要替他把丹药逼出体外。
但见钟离英张牙舞爪在那儿当了一会儿拉面师傅，终于脸色恢复了正常，只是连连咳嗽。
“咳……咳咳咳……这药丸真大……差点呛死我……”
骊水仙子悬在半空中的心骤然放下，忍不住嗔怪一句。
“真是……你，你差点吓死本仙！”
“明知道咽不下去，怎么也不知道嚼两下！”
钟离英眨了眨眼：“唉？原来是可以嚼的吗？”
骊水仙子的心跟着这小子七上八下了半天，见他没事，还有心跟自己打趣，一时也不知道是笑还是气。
“仙子，这下我药也吃了，您可以放心了吧？”
骊水仙子叹了口气，她原本自然是不愿平白挨雷劈的，但钟离英已经为了自证清白做到了这个地步，她无论如何也再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罢了，既然你执意要重新祝祷，本仙就听你一次。”
想到刚才被天罚之雷劈中的滋味，她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正要咬牙重新再念一遍祝祷词，忽然，钟离英挡在了她身前。
少年声音清朗，只留给了她一个坚毅的背影。
“仙子，一人做事一人当。”
“您只管祝祷，倘若真有神罚，我一定替您挡下。”
骊水仙子呆住了，钟离英此举大出她意料之外。
那道身影……
上一次，愿意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是多久之前？
这个宗主当得太久，她已经习惯了凡事都要挡在她的弟子之前、她的宗门之前。
几乎都要忘记了被人义无反顾，护在身后的情景……
她感觉自己眼眸有些久违的湿润。
“钟离英，你……你这又是何必……”
钟离英回过头，对她微微一笑，却不做解释。
“仙子，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