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绝轻轻把卓尚平放地上，一步未停，一言不发，饕餮已经向着来人杀去。
    那人她当然认得。
    姬元英，当朝首辅，记得自己在位时，还曾给他六十大寿送过贺礼，如今他已是恺明国的三朝元老了。
    可卓绝从不知道，他竟然是修仙者！
    姬元英抬手一指，一团灰绿色光华登时与饕餮对上，裹得它再无法前进半步。
    只这一手，卓绝便隐约感觉到，对方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多半已经突破了金丹。
    而自己虽然修炼颇为勤奋，如今也卡在了筑基八级上，距离凝丹成形还有不小差距。
    难道今日……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卓尚丧命于自己面前？
    她心中一片冰凉。
    卓尚就躺在她身后，气息越来越微弱。
    卓绝不断变换各种剑诀，饕餮左冲右突，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突破那片灰绿色的屏障。
    她的杀意都落在姬元英眼中。
    “呵呵，许久不见卓女帝，怎得对忠心臣子这般冷酷，出手便是杀招？”
    卓绝冷冷道：“谋弑君上，嫁祸旁人，断我卓氏血脉……这就是首辅的忠心？”
    姬元英不气不怒，微笑劝说道：“卓尚这小崽子窃据帝位，死不足惜。”
    “本相此次现身，不为与您针锋相对，只想迎回您这个真正的恺明帝王。”
    他张开手心，那片灰绿色的光雾、与太和殿上笼罩的结界，同时起了一阵淡绿色的波动。
    “这是本相以变异灵火‘婆娑’为源力，布下的无相结界，在结界之内，即使天翻地覆，外间也绝对不知。”
    “只要您答应重回恺明成为女帝，卓尚的死就会只是一场意外，谁也不知道今日这里发生了什么……”
    卓绝本来在苦苦推运飞剑，闻言忽地停住了动作，饕餮回到她的身侧，护卫左右。
    她挑眉道：“当皇帝这种好事，难为姬首辅惦记着我。”
    姬元英呵呵一笑：“女帝您本就是天纵奇才，千军辟易，万民拜服。”
    “说句倚老卖老的话，本相也是三朝元老，见人识人也算不少，唯独对你赞赏不已。”
    卓绝淡淡道：“不过，我当初曾听老师说过，修仙者当不得人间帝王，也不许插手凡人的秩序。”
    “姬首辅既然也是修仙者，当然也应该清楚。”
    姬元英缓缓颔首。
    “不错，确有此说。”
    卓绝冷冷道：“还请首辅教我，如何才能规避开仙界的天道制裁，像你一样大摇大摆干涉一国内政、左右一国君王？”
    说到最后，她语意不免变得尖锐愤怒起来。
    姬元英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女帝您真可是天真，规则，本来就是用来约束底层那些卑贱之人的。”
    “当然，也包括您。”
    姬元英的笑声中充满了嘲讽。
    “凡人，不过是被仙界凌驾的廉价劳动力罢了，表面上当然要和和气气，才能让它们无怨无悔，为仙界卖命地生产资源……”
    “我们要做的，只不过是把原本应该和凡人产生的冲突，转移到它们内部。”
    “凡人活该对我们感恩戴德，而对自己头上直接的统治者心生厌恶。”
    “不要让它们思考，它们天生就是卑贱的齿轮，只不过是维系生产的一份子而已。”
    “不会真有修士以为‘维护凡间秩序’，是为了仙凡两界‘共同发展’罢？”
    “皇帝又是什么？您不会真以为皇帝就是凡间至尊，一言九鼎的存在吧？”
    “当然不！”
    “所谓的帝王，只不过是仙界用来约束更下等的凡人的工具罢了。”
    他看向卓绝，眼神轻蔑：“女帝，您想想，如果工具不好用，我会怎么办？您……又会怎么办？”
    卓绝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
    皇帝不过是修士们生产资源的管理工具……
    如果……如果只是这样……
    那么自己的一生算什么？
    自己拼尽一切，想要守护的家人、百姓、疆土……
    不过是更强者的玩具？
    不过是……他们的资源……？
    看到她动摇的眼神，姬元英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嘴角。
    “工具若是不好用，自然是换一个就好了。”
    “本相曾听说，您呀，是千年不遇的绝品火灵根……”
    卓绝移开了目光，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所以，你们是打算废了我的灵根，让我坐在那个位置上，当一个傀儡。”
    “到那时，卓尚已死，我一个废人当然也活不了太久，临终之前，恐怕我还会效仿先祖，做‘禅让’之举……”
    姬元英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不愧是本相看中的人物，举一反三，心思灵活，可比卓尚这个只知自怨自艾的废物强出百倍。”
    卓绝忽然摇头：“不，不对。”
    姬元英皱眉：“哦？”
    卓绝直视着他，似乎有些畏惧他，身体不自觉地向后倾去，饕餮也横到了她面前，摆出防御的姿态。
    “我不明白，既然这个皇帝不过是管理凡人的工具，当然是越好控制对你们来说越有利。”
    “你们明知我不好控制，为什么还要针对我，设这么一个局？”
    姬元英笑了起来。
    “您真是一阵见血，不错，谁不喜欢软弱可欺的傀儡呢？”
    “本相也不是没事儿就要给自己找事的那种性子，可惜呀，您偏偏是这种人，这让人真是为难得很。”
    “天底下的凡人也好，修为浅薄的修士也好，您说您惹谁不好，偏偏要惹本家的六小姐？”
    卓绝脱口而出：“姬问香！”
    姬元英略显遗憾地摇了摇头。
    “本相是个讲道理的人，其实也知道，那小丫头不是什么善茬，根本不招人待见。”
    “但是您在大庭广众之下险些杀了本家之女，实在不可轻饶。”
    “否则，我们姬家这些老东西的脸面往哪儿搁？”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掌心忽然跳起一撮墨绿色的粘稠火焰。
    “幸好费这么大周章产生的损耗都能报销，不然本相真不乐意接这么个活儿。”
    姬元英叹了口气，忽地挥手向背后一指。
    墨绿火焰燃起，吞没了即将刺入他背心的一柄火红长剑。
    “女帝陛下，您一边说着废话吸引本相注意力，一边背地里搞分剑偷袭……”
    “亏本相还以为您是个光明磊落的人。”
    “这一出……真不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