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耍小花招只会让自己显得很可笑。
钟离英有种不祥的预感。
大概是早上自己的下半截身子去见了阎王爷,等到晚上上半身才姗姗来迟那种。
死都得死个七零八落、陆陆续续。
“阁主,我把少主送来陪您,这下,您可以瞑目了。”
出人意料又情理之中的是,鹤云长老并没有对钟离英动手,而是把他扔进了地底密室,一个黑布隆冬的地方。
洞口在鹤云面前缓缓合上,吞噬了那一片漆黑的罪恶。
鹤云等到洞口关闭,这才在祖师牌位面前再次燃起三柱青香。
“少主钟离英,为人忠孝友悌,自请与其父贺刚一同殉教。”
“父子二人甘愿以自己血肉之躯、通身修为滋养结界,实乃仙界之表率,令人闻之泪下!”
“不才鹤云,自当继承二人遗志,在阁中选出足以服众的修士,继任玄雷阁主之位……”
虽然祝词的内容颇为沉重,鹤云的神色却依然是万年不变的温和。
他甚至没有一点点谋权篡位成功的激动。
“祖师保佑。”
鹤云恭敬地倒退而行,退出祖师祠堂。
祠堂中真的会有祖师英灵吗?
鹤云自己是不信的。
他其实并不是那么迷信,那么怕报应。
他只是习惯了“应该”这样做,好让自己显得更有“人味儿”一些。
也许只有具备这种“人味儿”,才会不那么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数百年前,当时的玄雷阁主陨落前,没有选择亲传大弟子鹤云成为新一任阁主,而是选择了最小的徒弟贺晨。
鹤云不解。
自己已经是阁中修为顶尖的佼佼者,为何不能成为玄雷阁的牌面,为何不能成为光耀四方的阁主?
“鹤云,你或许可以成为玄雷阁有史以来修为最高的修士,却永远也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阁主。”
“为什么?”
师父给出了他的答案。
“因为你只存天理,不存人欲。”
翻译过来——不像人。
鹤云觉得很奇怪。
他不理解,也不满意这个答案。
修仙者,既然要求仙,自然是七情斩断,六欲不存。
这是自然而然之事,自己做得不够好吗?
他确实,不知道。
自来阁主难成真仙,因为道心总要为俗事所累。
成为阁主,除了要以修为服人之外,更要明白人心如何运作。
要知道弟子们想要什么、长老们想要什么、其他门派又有什么图谋。
鹤云天生冷心冷性之人,金钱、权势、女色都很难打动他,他便也很难理解这些东西对于俗人的意义。
弟子们要补贴,为什么要补贴?
在他看来,餐风饮露就足够修士修行,何必另外花费。
长老要求升任职务,何必呢?
在他看来,无非是多一些俗务缠身,徒惹道心烦乱而已。
这样的人,如何能成为一个洞彻人心、统御全局的阁主?
可惜这些,师父来不及向鹤云细细解释了。
因为鹤云怀着疑惑,捏碎了阁主的元婴,将对自己毫不设防的师父送进了祠堂密室之中。
那个密室,是每一任玄雷阁主预感自己即将陨落时,便会进入其中闭关之所在。
他们的仙躯和灵魄,都会永远地留在那里,滋养着玄雷阁结界。
鹤云从来都不喜欢杀人,仙就是仙,仙人怎么会随意杀戮呢?
只是捏碎了师父的元婴,他并没有立刻就死啊,是不是。
鹤云也没有选择直接篡位。
之后的数百年,鹤云一直在努力观察,更像“人”的修仙者应该是怎么样的。
他甚至找了道侣,有了孩子。
但即使是这样,鹤云依然不太懂什么是“人欲”。
他只是尝试着去学,学着成为一个具有人味的修士。
渐渐地,阁中对他的风评越来越好。
从最早的不近人情,到如今的和蔼可亲,可以说,除了阁主之外,玄雷阁中最受爱戴的,就是鹤云长老。
师兄弟们早就陨落了,新入门的弟子们只认识一个永远微笑着的执事长老鹤云。
差不多是时候了。
鹤云觉得,自己腌了几百年,已经很有人味,应该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阁主了。
“祖师保佑。”
鹤云带着一些从别人身上学来的虔诚,又重复了一次。
随即,他轻轻关上了祖师祠堂的大门。
……
地底,一片漆黑。
钟离英取出手电筒照了照,头顶入口处严丝合缝,看起来似乎完全无法破开。
他掏出电钻尝试了一下。
钻头倒是嗡嗡作响,却好像陷入了一块儿奇怪的空间,那头石板纹丝不动,他自己人倒是跟着电钻嗖嗖转了几圈,脑浆都快晃匀了。
果然,能成为阁中禁地,此地的结界真是有些门道。
鹤云能毫不在意地把自己扔进来,恐怕也是知道凭自己的本事无法逃出去吧。
也许自己那个爹,也被扔在了里面……
这念头一起,钟离英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什么地底全家桶?
钟离英想起鹤云在祠堂里念了一串咒语,可惜此时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他到底念了什么。
可恶,当时自己真该录个像啊!
钟离英闭着眼睛一顿乱喊。
“芝麻开门!”
“天王盖地虎!”
“般若波罗蜜!”
通用开门暗号喊完,入口依然一动不动。
钟离英心情有些沉重。
“看来,还是要靠科技的力量。”
于是他拿出……拿出更强的气势,继续大喊。
“我心如铁,加酸溶解。智勇双醛,加氢还原!”
“老夫聊发少年狂,碱金属,丢池塘。浮溶游响,激起千朵浪。氢锂钠钾铷铯钫,还原性,非常强!”
“满池鱼虾大遭殃,氢离子,无处藏。强碱水中,花草尽凋亡。氢气受热被点亮,爆炸声,传四方!”
要是祖师祠堂里面真有先祖英灵,估摸着也会口吐芬芳,mdzz。
喊完一顿口号,不管有没有用,反正钟离英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他把手电筒照向深处,楼梯的另一头是一间石室。
“国人哲学,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吧。”
钟离英小心地照着脚下的台阶,一步一步走进了那间黑漆漆的石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