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刚才说什么？你是废……”
    钟离英话还没说完，怀里的小孩儿忽然溃散了。
    真实的重量和触感，一瞬间化为虚无。
    钟离英在原地愣了片刻，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须弥……幻境？”
    好家伙，贺刚这梦境里，还有梦中梦？
    老头子你还真是属癞蛤蟆的，长的丑玩的花是吧？
    楼上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钟离英抬起头，走上了第二层。
    第二层似乎是一间讲堂，此时无人授课，讲堂中，一群少年围着一个孩子。
    “嘻嘻，钟离师兄这是在看炼气入门？看得懂吗？”
    “炼气入门这课，钟离师兄已经留修了有三年了吧？嘻嘻，是哪儿看不懂啊？师弟们来帮您解解惑啊？”
    有个胆小点的少年拉了拉身边人的衣角。
    “你们……不，我们这样对钟离师兄真的好吗，他可是……”
    刺耳的笑声淹没了少年的疑问。
    “是什么？师尊的儿子吗？小七你别傻了，师尊姓贺，他姓什么？”
    “你听说过吗？当初入门测试，师尊说要公平起见，咱们钟离师兄也去参加了……哈哈哈哈，你知道结果吗小七？”
    另一个少年抢答。
    “能进咱们玄雷阁的，起码也得是中品以上的灵根资质，咱们钟离师兄可是不一样，他是五行兼具的天才——废、灵、根！”
    说到最后三个字，他还故意拖长了音调，众人会意地发出一阵捧场的哄笑。
    五行之间各有生克，因此并不是属性亲和越多越适合修仙，仅有某一属性特别突出、其他属性不至于影响主属性的灵根，才有修炼的可能。
    在修仙界，主修单属性灵根的修士是最多的，仅有极少数的双灵根，三灵根及以上就完全绝迹了。
    “钟离英”就是这么一个我自己生自己、自己克自己的灵根水平。
    不管吸收多少灵力，都会因为自己体内的属性生克而前功尽弃。
    甚至会因为自己的努力，这种无力感更加深重。
    无论你怎么努力，第二天醒来一切都归零……
    被众人围在中心，遭受羞辱的少年紧紧握着拳。
    “师尊都已经完全放弃这个人了，灵根测试一出，师尊当场拂袖走了，连姓氏都不愿给他，真是笑话！”
    “偏偏就这么一个废物还要抢占我们的位置……小七，要不是有这个人存在，你两年前就该进入内门了！”
    “哟，怎么不说话呢？钟离师兄，哑巴啦？”
    正在此时，众少年忽然听到一道威严的声音。
    “跪下，给他道歉！”
    众少年回头看到来人，呆若木鸡。
    “阁主……”
    “您……您怎么来了？”
    “我们，我们只是……”
    钟离英走上二层，看到这一幕气得要死。
    老子的儿子也轮得到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来嘴？
    不得不说，当爹确实比当儿子当孙子的感觉要好不少，他入戏挺快。
    看着一群少年傻愣愣戳在原地，钟离英脸色一沉。
    “跪下！”
    众少年不敢违抗，跟栽萝卜似的噗通噗通跪了一地。
    钟离英走上前，拉起少年钟离英的手：“来。”
    少年钟离英的手一直在剧烈颤抖，看来刚才遭受羞辱时，少年虽然一言不发，心境却在剧烈波动。
    钟离英有点心疼这个孩子，贺刚这个爹到底是怎么当的？连徒弟都能随便羞辱亲生儿子？
    这他娘的是亲生的吗？
    钟离英让儿子站在自己面前，双手扶住他肩膀，语气威严。
    “怎么了？一个个都哑巴了？”
    少年中还有不服气的小声嘟囔：“可是我们也没说错，他确实没随您的姓氏……”
    钟离英上去一脚给人踹飞了，少年很动画地远远飞了出去，就差一句着名台词“我还会回来的”。
    看来这进入梦境剧本杀，拿了贺刚的剧本，同时也能获得贺刚的技能，这一脚愣是踹出了化神期水准。
    少年们都愣住了，阁主平时都是很随和的人，尤其是自己儿子不争气，他老人家对内门弟子一向很宽容。
    “呵，他不跟我姓，是因为他自己喜欢‘钟离’这俩字，我当爹的，尊重他的喜欢，他愿意姓什么就姓什么。”
    “老子的儿子，也轮得到你们这些兔崽子说三道四？”
    “自己掌嘴，掌到你们钟离师兄说停为止！”
    少年们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不堪受辱的激愤。
    但是阁主有命，他们不得不咬着牙，闭着眼睛，开始掌嘴。
    “力气大点儿！用点儿劲！”
    “没辟谷是吧？吃不上饭了？一个个软绵绵的掌嘴呢还是摸脸蛋子呢？”
    “累了？要不要老子给你们代劳？”
    很快少年们的脸颊就红肿起来，有两个看着眼泪都出来了，也不知道是打到泪腺了，还是觉得羞耻。
    少年钟离英有些不安地回头看了钟离英一眼：“阁主……不，爹，可以了。”
    钟离英沉着脸：“跟我说干什么？你满意了，你就让他们停，不满意，就继续！”
    “你是我儿子，腰杆挺直点，不用看任何人脸色！”
    “废灵根又怎么了？你未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是由你自己决定的，谁说了都不算，你给我记住了！”
    儿子背对着自己，钟离英看不到他的神色，只感觉手底下那双单薄的肩膀在不住地颤抖。
    少年钟离英哭了，哭得极惨。
    眼泪糊了满脸，可他依然直挺挺地站着，甚至没有伸手去抹一把脸。
    “我不是废物！”
    少年的声音中带着强烈的嘶喊，震得面前正在啪啪掌嘴的少年们齐刷刷怔住。
    那一瞬间，钟离英几乎以为那孩子正在呕出灵魂。
    片刻的怔忡后，钟离英从身后轻轻抱住了那个曾经孤立无援的少年。
    “当然不，你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钟离英。”
    “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你。”
    连我也不能。
    钟离英在心里说了一句。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那个孩子，忽然溃散了。
    面前那些正在啪啪掌嘴不敢懈怠的少年，也随之消失无踪。
    钟离英在原地保持着那个拥抱的动作，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
    自己取代的那个孩子，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他一直不清楚原主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有过怎样的经历？
    身为原主的父亲，贺刚又为什么是那种古怪的态度？
    也许这世上有一部分人，天生就是不爱自己的孩子，也不配为人父母的。
    如果可以的话，钟离英确实很想回到那个时刻，再抱一抱那个孤独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