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水仙子轻笑一声：“阁主别在意，骊水只是一时有感而发。”
    她凝眸望向钟离英。
    “我很欣赏这孩子，阁主或许不知道，我第一次私下见这孩子的时候，还误以为他是个百无一用的纨绔。”
    “等发现他身居陋室却淡然处之时，本仙才知道自己错了。”
    骊水仙子微微停顿了一下，怅然若失地叹了一口气。
    “贺阁主，不知你有没有一种感觉？”
    “修仙界平静得太久太久，以至于我们每个人都被潜移默化地改变了许多。”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不再珍视身边人身上的品德，一切唯资质论、唯价值论？”
    贺刚不语。
    骊水仙子看着钟离英，一旁的年轻姑娘正把他脑袋上那个头盔拿起来，在自己头上比划，笑声清脆。
    “有些最珍贵的东西，往往不能用价值去衡量。”
    贺刚忽地闭上了眼。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多谢仙子开导，这份好意，本阁心领了。”
    “我有一事想要问问仙子。”
    骊水仙子转回目光：“嗯？请讲。”
    “本阁想向碧水宗求购高品灵芝，只要仙子肯出手，价钱好说。”
    骊水仙子侧过头：“难不成是要五百年以上的灵芝？”
    贺刚点了点头。
    骊水仙子叹了口气：“那孩子跟你说了？不错，我告诉他，碧水宗并没有他要的东西。”
    “如今碧水宗出产的灵芝，的确都是不足年的了。”
    贺刚皱眉：“哦？”
    骊水仙子深吸一口气，忽地抬手打开一道隔音结界。
    “此事事关我碧水宗秘辛，原不该说。”
    贺刚并没有钟离英那种“既然如此你就不要说了”的恶趣味，很捧场地追问：“仙子，你我也算共过患难，有何不可说？”
    “本阁担保，今日你我所说之事，绝无第三人知晓。”
    骊水仙子闭了闭眼，似乎下定了决心。
    “碧水宗中有许多种植灵草的洞府，都是祖师们留下来的空间，只有宗主亲至才能打开，外人则不得其门而入。”
    “因为它们足够安全，而且时间流动规则与气候变化等，大多都与外界不同。”
    说着说着，骊水仙子职业病发作，开始讲解栽培环境。
    “所以碧水宗中最重要的灵植，从来都不在外部药田内栽种，而是根据灵植自身的偏好，诸如喜热喜湿的栽放在一起，需要定期大量浇水的栽种在一起……”
    “而灵芝的适宜温度、光照强度、土壤肥沃程度都有严格要求，需要……”
    贺刚适时打断了骊水仙子的话。
    “嗯，看来灵植栽种在洞府之中，的确是个好方法，就算遭遇外敌，也不至于损失最珍贵的东西。”
    骊水仙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偏题了，她轻咳一声，试图缓解尴尬。
    “总之，那天我像平日一样，去洞府内查看灵植的生长状况。”
    “谁知……”
    骊水仙子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说出了让人费解的话。
    “那一处栽培灵芝的洞府，它‘活’了过来。”
    她想起那日的事情，仍旧心有余悸。
    原本洞府里应该是广袤无垠的药田，骊水仙子根据药性和生长条件，将不同品种的灵芝分隔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区域。
    然而那天，走在空间内的土地上，她忽然觉得脚底下的触感有些绵软。
    骊水仙子低下头，发现原本棕褐色的土壤变了颜色，似乎是……血红色。
    加上田地分割出来的一条一条、一块一块的界限，自己就好像踩在了一片被剥去了皮肤的肌肉上。
    她还以为是自己最近劳累过度，出现了不应该有的幻觉。
    于是骊水仙子并没在意，她熟练地取出掺杂了灵石髓液的花洒，飞到半空，准备给灵药浇水。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自己脚下田地里种着的，不是灵草，而是一只一只朝天伸展的手臂！
    手臂们似乎还在迎着风摆动，像在欢迎她的到来，也像是在向她索命！
    惊愕之中，她失手摔了花洒。
    花洒倒在了药田之中，里面喷溅出来的，不是泛着金光的灵石髓，而是鲜红的血液！
    就在骊水仙子惊诧万分之时，药田中生长出来了一个巨大的怪物。
    骊水仙子确信自己没有看错，怪物是从土地中隆起的，就好像它本身是土地的一部分一样。
    怪物没有五官，只有一个形似灵芝盖子的头颅，一动起来，不知道是孢子还是沙土漫天飞舞，呛得人直咳嗽。
    贺刚皱眉道：“这听起来，倒像是某种幻术？”
    骊水仙子摇摇头道：“我也想过这种可能，但是我与它作战时，削下来了一块它的血肉。”
    “后来我从空间中逃脱，也带出了这片血肉。”
    “它好像也是活着的，肌肉纤维摸起来很有弹性，甚至，它还会在有水的地方，继续生长……”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越想越怕，索性一把火把那块肉烧成了灰，从此以后再也不许任何人提起那个地方……”
    贺刚沉声道：“仙子若是不介意，贺某愿前往一探究竟。”
    骊水仙子苦笑着说：“阁主的好意，本仙心领了。”
    “今日我说起此事，也不是想让阁主为之冒险，只是想让您父子二人体谅我的不得已之处罢了。”
    贺刚依然坚持：“请仙子容我一试。”
    骊水仙子有点儿郁闷，你当阁主的人这么闲的吗？
    这么闲你去把你家正殿那的地扫了吧！
    但是嘴上她还是客客气气地说：“那怎么好意思呢？”
    贺刚轻叹口气：“仙子可能不知，这灵芝……是小儿第一次向本阁提出的请求，无论如何，我也会替他拿到。”
    骊水仙子表面上十分感动：“阁主这片爱子之心，真是令人动容。”
    心里：咋的了，全天下的灵芝都在我家地里了是吗？不来我家挖不行是吧？
    贺刚郑重地向她一躬：“多谢仙子体谅，我们尽早出发吧。”
    骊水仙子：“好、好的。”
    该怎么委婉拒绝别人来我家挖灵芝？在线等挺急的。
    ……
    两位宗主谈完公事，撤去结界，愕然发现结界外有一男一女，一坐一站。
    钟离英手里拿着一条带子似的东西，带子上有个小小的圆盘，钟离英正举着那个圆盘，跟风止荷说话。
    “这个是听诊器，只要把这个听诊头贴在墙壁上，再把这一头戴在耳朵上，就能听清里面的说话声了。”
    风止荷感兴趣地问：“他们说了什么？”
    钟离英遗憾地放下听诊头：“哦，他们说完了。”
    “怎么个‘完了’？细说？”
    刚从结界中出来的骊水仙子，听到钟离英的科普，顿时眼前一黑。
    “钟离英？你们听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