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一边像是不经意地仔细打量起萧云邈来,频频点头,一副越看越喜欢的表情,眼中那抹惊喜渐渐变成了喜爱。
当然,不是男女之爱的喜爱,而是一个女人对孩子渴望的那种喜爱,喜爱得不得了。突然,一种隐约的失望感还是自她表面上平静的目光里缓缓流出。
“公子倘若不信,可以进酒行一看。”
酒贩似乎底气十足,摇手指向斜对面不远处的商铺。
萧云邈顺着手势,看见挺宽阔商铺房门上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京城阿达拉酒行幽州分行。
字迹,笔墨横姿,绵里裹铁,丰厚雍容,雄强伟状。
字体,隶书。
在王府,萧婉清尽兴时,会像男人那样豪饮,丝毫不顾及他人目光。她认为喝酒就跟做事情一样,要么不喝,喝就喝好。因此,她对红酒略懂一二。
萧云邈则与妹妹不同,偶尔喝一两口杜康、白堕、花露和浮蚁,缇齐一口不沾。虽然他不喝缇齐,但他善于品鉴的本领谁也不如他,打开瓶盖,他嗅一下味道就知道是什么缇齐,产地是哪儿,即便是劣质缇齐,他也能说出一二。
当然,其他牌子的春酒、雪香、玄酒、桂醑和瓮头春等,经过他的品鉴,错误率为零。
“那……是夏日红吗?”
萧婉清对着塌鼻浅浅一笑。
“当然。来到幽州城,不卖最好的葡萄酒,那不是砸京城最大酒行阿达拉的牌子吗?”
酒贩那神态,仿佛他这辈子不卖假酒似的。
说完,一抹诡异之色从塌鼻酒贩那双细小的眼中掠过,他的神情立马古怪起来,像是有惊喜抑制不住似的。
此时,萧云邈由于注意力没在酒贩身上,所以没看到。
“就是给皇宫供酒的那个阿达拉酒行吗?”萧婉清漫不经心地问道。
“除了那个阿达拉酒行,难道在大周国还有第二个阿达拉吗?”
萧云邈没理会妹妹与酒行老板对话,他注意到旁边不远处有几个鬼鬼祟祟的男子一边朝这边看,一边嘀嘀咕咕。说着大宛语言,却穿着大周国的衣服,看着就让人生疑。他虽然能清晰听见他们说的话,但由于他对大宛语言不熟,听着他们说话就像听天书。
他似乎于似懂非懂之间,听到了生硬的“幽州王府”四个字,这引起了他的警觉,他不想王府出什么事情,决定过去看看,必须把某些祸害事情消灭在萌芽状态之中。
萧云邈对妹妹耳语几句,离开了。
“那我倒是没听说,只是听说京城的阿达拉酒行非常大,业务遍及全国,甚至在周围邻国都设有分店。”
女人的目光一直在瞟着萧云邈,眼里那抹喜爱犹在,似有似无,突然看见萧云邈往那几个大宛人走去,心中不禁一惊,眼底隐藏的那抹喜爱一下变成了杀意。
“来,小姐,在下给您倒一杯,您尝尝就知道是不是真品了。”
女人那透着阴狠杀气的眼神,萧婉清没看到,她家常地接过塌鼻酒贩手中酒杯看着。
酒杯一接,杯中登时映出丽人娇媚容颜,看之令人心神荡漾。远远观之,宛若一幅精致的画作,女人柔美优雅尽在其中,魅力十足。
“那我尝尝。”
由于萧婉清的华丽穿着,戴着金质狼头配饰,加上她的优雅礼仪,酒贩似乎知道她的来头了,酒贩吃惊地张大了嘴。
“小姐可是幽州王府的郡主?”
酒贩问着话,踢了旁边那个矮小女人屁股一脚,两人赶忙给萧婉清行礼,两人礼貌性地一同说道:“郡主好。”
“不用行礼,我是幽州王府郡主,又不是你们京城郡主。”
“话可不能这么说,幽州王乃是大周国的王爷,您就是这大周国的郡主,当小的理当行礼。”
酒贩看着其貌不扬,还很会说话儿,说得萧婉清心里热呼呼的。
酒液红得柔和,甜得迷离,一份醇香的飘逸,一点浓郁的馨熏,衣袖遮脸,轻吮浅尝,琼液入口,自喉间缓落,穿肠入腹,齿舌之间酒香萦绕,酸中有甜,甜中带酸,立时有曼妙飘渺迷离之感觉。
“给,酒杯。”萧婉清满意地频频点头,把酒杯还给酒贩,“像夏日一样甜美。”
“多谢郡主夸赞。我这还有干红,是大宛红酒中的精品,喝起来既干甜又爽口。您如果品尝合适,回头我给王府送货上门,订几桶您定,价钱好说,您就按照寻常价格给就行。”
萧婉清是喝红酒行家,知道干红是除去了水分和杂质的葡萄酒,是纯汁,价钱要比葡萄酒贵一倍,只是甜味稍差一点,但是可以兑上其他汁液喝,王妃就喜欢那么喝。
萧婉清瞧着酒贩的塌鼻子,沉吟不语,片刻之间有了主意。
“先装两桶干红,一会儿跟我回府。至于价钱嘛……就按照你牌子上写的给。”
萧婉清说着,侧身,抬手指指摊床旁边的酒价表。
酒贩的眼睛顿时整个亮起来。
“还是郡主讲究,不客大欺店,以势压人,佩服,佩服。”
酒贩说着,对萧婉清行拜谢礼,她没听出来语气中的那抹虚伪和狡黠。
酒贩可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郡主已经发话了,那还等什么,赶紧装货吧,免得夜长梦多,说着就立马安排后边的伙计装货。
酒贩则殷勤地陪同郡主来到旁边那辆马拉的货车旁,等着酒桶装上车,就挥鞭驶往柳荫街七号幽州王府。
两桶干红已经放进车斗里,酒贩看见马夫已经坐上了车老板的位置,只等郡主下令就策马扬鞭,神情难掩喜悦,他甚至感觉到心脏怦怦地狂跳。
“等等!”
萧婉清没有察觉到哥哥已经悄悄返回,直到听见哥哥的赫亮声音从身后传来。
萧云邈这声大喝,声音怪异而粗鲁,却令酒贩听了浑身一哆嗦,一股毫无由来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他有种黄花菜要凉的感觉。
萧婉清狐疑地看向哥哥:“怎么了?”
萧云邈看了妹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而是把目光停留在酒贩身上。酒贩与他的目光相对,禁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后脊瞬间有冷汗流下。
酒贩看到的是一双无比锐利的深寒之眼,冰冷的眼神里布满了尖刺,稍有不慎,他就会万劫不复。
“我口渴,想讨杯红酒喝喝。”
虚惊一场,酒贩绷紧的神经一下松弛下来,神态也松散了。
“妲己,给这位公子来杯大宛红。”酒贩大声对着相隔十余步远的那个矮小的女人喊道。
“来啰!”
甚至连萧云邈都没有想到,酒贩话音刚落,一只纤细而略黑的手指,端捏着斟满了红酒的白瓷小酒杯就端到了他的面前。
女人的眼神极为复杂,复杂到哥德巴赫猜想。
“矮小的女人那个麻利劲……”
不对!萧云邈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顿变,不安起来。
”这哪里是什么麻利劲?”
“两人相隔十余步,再加上斟酒端来,最快也得几个弹指的工夫,可矮小女人仅仅用了两个心跳的时间?”
“令人胆颤心惊的快!快得令人恐惧!”
“这绝对是一种上乘武功。”
萧云邈的大脑立马开动起来,如罗陀般飞转,一秒钟转了三万八千转,终于在一本叫做《武功秘籍》的书上找到了对这种快速移动功夫的描述。
“凌波微步乃是一门极上乘轻功,以易经八八六十四卦为基础,习练者应按照特定顺序,踏着卦象方位行进,自第一步到最后一步正好是一个大圆圈。此步伐精妙绝伦。”
身藏绝世武功的女人,加上那个一口气吆喝酒名的塌鼻酒贩,一下令萧云邈心中疑窦丛生。
“他们两人是真正的酒贩吗?不是,绝对不是!那他们……”
萧云邈看着矮小女人,眼神微妙,抬手轻轻地把她的纤弱手臂拨开,随即,手臂没有收回,而是缓慢地指向了马车中的酒桶。
酒贩眼光瞧见这个燕颌虎头年轻人手臂落下的方向,心立马揪紧了,眉头锁成了一个黑疙瘩。
女人眼光中的复杂则变成了阴狠的杀意。
“打开它,本王子要品鉴大宛干红是否纯正?”
萧云邈话音落下,酒贩浑身一颤,眼中惧色和杀意同时陡生。
“公子,酒桶是封闭的,在没送到买主手中之前是不能启封的。”
酒贩一副央求的神态。
萧云邈一个健步蹿到马车处,冰冷的眼神里射出一道寒光,森寒入骨,酒贩再次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寒战。
“老板,你如果不主动打开,我就用你的头撞开。”
萧云邈与妹妹今天出行都没携带武器,他举起双臂,那是一双强壮结实、肌肉虬结的手臂,暴戾气息顿显,散发出危险信号。
酒贩还在迟疑,目光飘浮不定,四处游移,仿佛在寻求救兵。
“公子,你这不是拿王府压人吗?”酒贩突然大声嚷嚷起来,目光看向萧婉清,“刚才这位郡主还说王府一向公平交易,你怎么反其道而行之,这不是言行不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