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五九年二月初,大明中都凤阳,本来宁静的淮河南岸短短数日间突然涌入无数人流,到处都是人喧马嘶。
自打二十多年前,张献忠到这旅游顺带放了一把火之后,凤阳这地儿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小冰河时期的二月依然寒冷,哪怕是淮河南岸的地界,气温也时常在零度以下徘徊,今日云朵又遮蔽了太阳,更显阴冷。
但这恶劣的天气却影响不了此刻凤阳地界数以万计的军汉。
渡口处一派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大明帝国北伐军总司令常遇春正立于高坡之上,左手叉腰,右手握住刀柄,极目远眺,看着麾下儿郎们一批批渡过淮河。
河对岸一片肃静,放眼望去,没有任何敌军,昨日还偶尔能看到的宋军斥候今天也没了踪影。
先期过河探查的塘骑也确认了北岸的安全。
前些日子大明天兵越仙门而来,看到熟悉的应天府满地的辫子,不由得瞠目结舌。
这大明,竟如前宋一般,沦为胡虏腥膻之地。
后面的事便不消说,潮水般的大明军团瞬间淹没整个应天府,各地纷纷易帜,重回老朱家的温暖怀抱。
唯有江宁满城拒不投降,在数日间连续不断的进攻之后,最终沦陷。
绝望的守军燃起大火,冲天的火焰三日后才被完全扑灭。
而这几天的耽搁,却让明军失了先机。等到尘埃落定时,北面却传来消息,大明派去接收淮北地界的小股部队被宋军驱赶,北面的徐州、亳州、宿州等地尽数落于宋人手中。
消息传来,明廷震惊。什么时候宋国也敢在大明头上拉屎拉尿了?
连个燕云十六州都拿不下来,只会送岁币、皇帝被使臣当面侮辱、皇后扒光衣服行牵羊之礼、公主被折磨到谷道破裂而死的垃圾货色,也跟搁这碰瓷?
这要是能忍,还是我铁血大明吗?
老朱大手一挥,北伐大军迅速开拔。
主力由常遇春率领,由凤阳过淮河,经宿州北上;偏师则扬州出发,走淮安,过黄河,最后两军会师徐州。
自打大宋为了阻挡金兵,掘开黄河堤坝,一直到1855铜瓦厢决口,几百年间,淮河的入海口一直都被黄河霸占着。
汹涌的河水给黄淮之间的百姓带来无尽灾祸。“或决或塞,迁徙不定”,泛滥成灾是家常便饭。
黄河带来的泥沙甚至把海岸线往东延伸了几十公里。
到清初这会,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不像南宋初年那般,到处都是黄泛区,泥泞不堪,难以行人。
天寒少雨,不少河流水浅到可以涉渡,地面也足够硬实,行军很是方便。
倒是行船有些困难,大河也就算了,很多支流已经无法支撑航运了,给后勤补给带来了些麻烦。
不过对于常遇春的大军倒是没什么影响,毕竟又不是什么远征,只需把家门口的淮北地界打下来就算了事,陆路运输也无妨。
噗,常遇春往地上吐了口浓痰,下了坡地,在亲卫们的环绕下,奔渡口而去。尚未上船,便有军士通报,宋使求见。
不多时,一名身材瘦弱、脸颊苍白,看上去有些胆怯的文官被带上来。
常遇春大马金刀地坐在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等到来人礼毕,不待对方开口,便用洪亮的大嗓门问道:“那老赵家的皇帝派你干啥来的,可是要给俺们大明送岁币买平安?”
周围的明军将士轰然大笑,皆是面露不屑之色。
来使用袖子悄悄擦去被寒风吹出来的鼻涕,僵硬的脸颊上挤出一丝笑容:“大将军说笑了。大明天子起于微末,以布衣之身而取天下,扫平蒙元,重开华夏之天地,功莫大焉。将军从明帝鏖战衢州、大破陈友谅、攻取元大都,世之名将。我宋家天子听闻明国君臣故事,甚为钦佩,欲结好于贵国。你我两家,以淮水为界,各安其地、罢刀兵,使百姓得生息,免得两军交战,迁延日久,生灵涂炭。”
常遇春右手扶着大腿,身体前倾,算不上英俊但却刚毅的脸上露出笑容,玩味地看向小鸡仔一般单薄的来使:“这老赵家的皇帝倒是个识人的,知道我明国天子英明神武,俺老常武功了得,还是说,你这使节自个说些好话来糊弄于我?”
来使自辩道:“大将军何出此言啊。陛下金口玉言,我一个阁门只使岂敢肆意胡说?我皇宋亡于蒙元,而大明驱逐鞑虏,为大宋复仇,陛下自然心怀感激,夸赞几句岂非应有之意?”
“哦,原来如此。”常遇春眼神中露出些许嘲讽:“既如此,使者回去复命吧,就说俺们大明也怜惜百姓不愿打仗,请大宋天子移步河南,把淮北地界归还大明,免去这一遭战事!”
“大将军!”使者辩解道:“这亳、宿、海、徐诸州明明我大宋军得之,何谈归还大明之礼。且我军立足淮北之时,贵国主力尚在应天地界纠缠,大宋未乘明之不便,渡淮水而取泗、濠、寿、滁之地,是为示好于大明天子。今贵军何必咄咄逼人哉?”
常遇春听来使一番辩解,却是哈哈大笑起来:“你这酸儒,何必虚言欺人。什么示好大明,不过是知自家事,晓得宋军敌不过我大明,所以不敢南侵罢了。行了,我老常也没这功夫跟你在这掰扯。我在这清楚的告诉你,什么亳州、宿州的,那是我大明的凤阳府,懂了吗?一句话,让北边的宋军赶紧滚蛋,不然皇明大军所到之处,尽为齑粉!”
眼瞅着两个高大侍从在常遇春的示意下要把自己架下去,使者连忙说道:“常将军,常将军,两国交兵,岂可如此随意啊。且请将军送我去应天,待我见过贵国天子,定可使贵我两国罢兵休战,和睦相处。。。”
后面的声音确实越传越远,却是侍从们早就按耐不住,把这厮扔回船上,随即沿来处送回。
很快,狼狈的使者便被带到了赵匡胤跟前,在详细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赵大随口安抚两句。
待到使者退下后,这个黑大个丝毫不见弭兵失败的沮丧,反倒露出些许笑容:“淮北之地,这明军的胃口倒是不小。”
“陛下,明国欺人太甚,请陛下下令,趁着明军渡河的当口,上去干他娘的!”说话的是赵大的拜把子兄弟石守信。
虽然自杯酒释兵权后,石守信专事聚敛,积财巨万,打仗的手艺估计是生疏了,但再怎么样也是为赵匡胤称帝立下汗马功劳的,赵大复活后当然没有忘记这位老伙计,直接一个名额奉上。
重新找回年轻活力的石守信不用再担心皇帝的猜忌,也把崇信的佛祖给扔到了一边,一门心思跟着大哥建功立业,看看能不能得天人垂青,未来入上界做个微末神仙啥的。
这次赵匡胤亲临淮北,石守信也是上赶着非要过来,瞅瞅有没有机会建功立业。
二把手表了决心,其余诸将也跟着纷纷请战。
赵匡胤确实一点都不着急,摆摆手道:“哎,宋明两国,并没有什么解不了的仇怨,何必非要大动干戈。那常遇春大军在手,难免骄狂。既如此,我军便前出压迫一番,也好让他知难而退。。。”
第四日,已经过河正赶往灵璧途中的明军又迎来了第二位使节。
这次换了个新人,依然是个身材瘦削单薄的文官,但是较之之前的那位,清癯的面容中却多了几分坚毅。
来人到常遇春跟前行了一礼,竟也不等回应便开口道:“本官受陛下指派,前往应天求见贵国天子,还请常将军遣军士护送!”
常遇春悠悠道:“贵使若是去归还我大明淮北故土,奉上岁币,本将自当放行;若只是空口白牙,凭什么三寸不烂之舌求得我军退兵,那还莫要过去了。早早折回去,省的浪费时间!”
“本官使明,乃是为见大明天子。休兵与否,那是皇帝决定的事情。阁下就算贵为大将军、鄂国公,也没有这个权利拦截使节。还请速速放开道路,本使自去应天。”
跟这些军汉是没法说通了。
人家手中的钢刀早就饥渴难耐了,还等着建功立业呢,怎么可能因为几句话就止步不前。
使节准备直奔核心,找老朱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