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大明,应天府,简陋的行宫内,刚刚接待了大宋使节的朱重八召集麾下文武议事。
殿中人数不少,但是陪着重八哥打天下的老兄弟们却仅有耿炳文、郭英二人。
看到这一幕的老朱不禁有些后悔,若是晓得还有这重生的机会,咱家又何必把那些个一起杀出来的老兄弟全都给噶了。
再把目光投向不省心的四儿子,一股子怒气止不住地涌上来。
似乎感受到了老爹犀利的眼神,judy脖子一缩,整个身子蜷成一团,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慈祥的老父亲再给自己来一顿鞭子。
老朱刚降临此世那会,被明史稿上的靖难之役气得七窍生烟,要不是仙子再三提醒,永乐大帝这个“高丽贱婢生出来的孽种”就要被亲爹给送去投胎了。
饶是如此,一顿竹笋炒肉也是免不了的,八百里加急把judy从北京老窝拽过来,老朱亲自动手,把快四十岁的四儿子抽得在皇家庭院中鬼哭狼嚎。
老爹教训儿子嘛,最多只是打得狠了一些,算不上违规。
调皮的影仙子不仅没有阻止,反倒是坐到房梁上吃起了瓜。
朱元璋冷哼了一声,台下的老四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还好朱重八移开了目光,又看向了朱允炆。
对于这个皇孙,老朱本来也是抱有满心期望的,却没想到这般不堪。削藩是何等大事,须得徐徐图之,哪有这样屁股都没坐稳就上去莽的。
不讲策略,把藩王们往死里逼也就算了,等老四造反,那么点人,飞龙骑脸的优势都能输,真是废物!
还有齐泰、黄子澄等人,还以为是什么大才,却原来只能做个刀笔吏,根本担不得重任。
又把目光投向戴罪之身的常遇春和最后排肃立的盛庸、铁铉等人,一圈扫视过后,洪武大帝开口道:“这赵家皇帝所请之事,诸位以为可应否?”
手臂上缠着布帛的常遇春先开口道:“陛下,赵宋辱人太甚,不过趁我军大意侥幸胜过一场,便敢尽收淮北之地,欺我大明无人耶?请陛下再益兵马,我必破宋军,一雪前耻。”
虽然是败军之将,常大将军依然声音洪亮、战意满满。
老朱哼了一声,却是没理这个老伙计。
打了一辈子仗,竟然还会犯骄兵这等错误。
被敌军牵着鼻子走也就算了,既然斥候战已经发现不合情理之处,便需稳扎稳打,摸清楚状况再做计较。
如此,就算敌不过,也可对峙于宿州,何致有此大败。
尤其阵战处于下风时,不把骑兵收拢好,准备为溃退的步兵断后,尽量减少损失 ,竟如输急眼的赌徒一般,还想用骑兵侧击翻盘,你常遇春打仗勇猛,他赵匡胤就没有几个陷阵大将吗?
这下倒好,一溃千里之下,宋使过来都没法放狠话。
“老四,你来说说看!”洪武大帝手一指,把朱棣单拎出来放到聚光灯下。
蜷缩身子的judy此刻没有半分永乐大帝的影子,见老朱问话,马上屁颠屁颠地回应道:“此等军国大事,唯父皇圣裁,儿岂敢置喙?”
朱元璋摆摆手轻笑道:“哎,何必自谦呢,你永乐大帝的名头何等响亮,征漠北、陷安南、削藩王、迁都城,这一件件伟业,可都在史书上记着呢!”
嘴角虽然挂着笑,但眼神中却散发出冷意。
朱棣在下面听得浑身冒虚汗。
老朱可还有些话没说,朱棣不光夺了侄子的皇位,他哥朱标的几个后人可没有讨着好,下落不明的、家里莫名其妙失火的、贬为庶人发配到凤阳守陵的。
帝王家嘛,亲情无论如何也是敌不过权利之争的。
可怜的永乐大帝又能说些啥呢,只能把头埋得更低:“父皇,儿臣便是有些微末才干,在父皇面前,又算得了什么。父皇驱逐元虏、光复中华、数征漠北,四夷臣服,解民于倒悬,百姓安居乐业,盖世功勋,岂是儿臣所能望及?”
朱元璋眯着眼睛斜向下看着朱棣,半晌不语。
没看出来,这小子拍马屁还是一把好手。
被史书上的另一位大帝这般推崇,哪怕这人是自己儿子,老朱也非常受用。
这老四确实是个有才干的,也许,自己当初就不应该传位给朱允炆,如果直接把老四立为储君,长子的后人也不至于这般悲惨,而没有了数年内乱消耗元气的大明也能在北疆打得更出彩一些。
罢了罢了,现在想这些亦是无用。
如今自己少说还有数十年可活,无论朱棣还是朱允炆,都甭想坐上这大位,还是先好好合计合计该当如何应对当下的局面才是。
想到这里,朱元璋看向四子的目光柔和了些:“行了,不要给我说这些场面话,你自己是怎么考虑的,便怎么说就是!”
听得慈父之言,本来都做好再现一次眼心理准备的朱棣这时也不再守拙,便直接答道:“儿臣以为,当与赵宋媾和。”
直截了当地表达出自己的意见后,抬眼看了看高台上端坐着的老爹,没看到任何异常,仍是板着脸面无表情,于是小心翼翼地接着说道:“我大明之心腹大患,在于占据湖广、窥伺两江之强汉。自古以来,欲固江东,必保荆襄。汉国在侧虎视眈眈,我大明若不能扫平,又怎能放手北进。便是多投些兵力强占数个州府,也难以稳固,反倒会让汉国趁此时机做大。异日刘家皇帝沿江东进,我大明纵强,两线交兵亦不敢称胜。是以,对宋国,当以和为上。”
听完老四一番慷慨陈词,朱重八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珠子,又看向了好皇孙:“允文,你来说说,该当如何行事?”
这边朱允炆正在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四叔,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皇爷爷问话,忙不迭答道:“孙儿听说,能战方能和。淮北数府之地,乃是仙家所定宋明两国争锋之地,且其中凤阳地界,乃祖宗陵寝所在,断不可失。而今赵宋不过小胜一场,竟欲尽数收取,未免太过狂妄。当抽兵再战,使宋国晓我大明之威,而后再言和不迟。”
年轻的皇孙说完之后,满心期待地看向皇爷爷,意图得到老朱的认可,却见洪武老先生仍然稳稳端坐着,未有丝毫回应,不禁有些失望。
这边老四倒是支棱起来了:“儿臣以为,二战大可不必。宋国既然主动释放所俘我国之兵,又遣使求和,更卑辞为皇子求取我皇明公主,乃是自知国力不及大明,想要趁此侥幸之胜,求得东南安稳。想那赵宋,北面乃是李世民之盛唐,西面需得防着始皇帝之暴秦,境内尚有北汉未平、燕云未复,形式之恶劣堪称七国之最。此等境况下,那赵家皇帝只要不是失了智,就断然不会再与我大明交恶。此次宋使前来,只要能与之达成协议,我大明亦可专心西向,先复了湖广,平靖南方,如此,方能立于不败之地,退可坐观北地诸国争霸,进可提兵百万鲸吞天下。”
见朱棣侃侃而谈,被这老兄株了九族的黄子澄气不打一处来:“与宋国议和岂可以丧师割地辱国为条件?尽弃诸州,是使宋人轻我,必不可取。且以淮河为界,凤阳府皇陵都难以安生,而皇后祖籍宿州更是深入宋国境内。四皇子此等行径,岂非大不孝耶?”
朝堂上被人指着鼻子骂不孝,那可是天大的事。
朱棣在内心深处给黄子澄划了个大大的叉。
混蛋,要是劳资再有机会,非得诛你十族不可。
但面上反倒是越发镇静,只是轻轻一哂道:“黄太常,说话须得注意分寸。我何时说过要将淮北之地尽数让与宋人了?宿州要地,自当归我大明。他赵家天子不是要为儿子求取大明公主吗,便可以宿州为嫁妆。且两家可以约好,在边境之地只留少量守备之军,可互派参军联络沟通,以防误会。”
朱棣仔细思量过,只取宿州,不论他处,想来赵匡胤还是能接受的。
开封府离宿州地还有几百里地可以作为战略纵深,再加上边境空虚化,可以最大限度地防止战略误判,两国自可把战略重心放在他处,以免虚耗国力。
黄子澄还想再反驳,御座上的朱元璋动了,右手虚抬,殿中顿时一片安静。
“黄子澄无端指责皇子不孝,是为失言,当罚俸三月。”
提及与宋使交涉的事情之前,老朱先把太常寺卿敲打了一番。
大boss发话,黄子澄纵然心中不忿,也只能低头认错,领罪认罚。
三月的俸禄没啥大不了的,但朝堂上向来极具政治敏感性,难免有人会联想是不是老朱对皇孙不满。
老师被罚,朱允炆垂头丧气,朱棣低头作顺服状,眉眼中却隐藏着喜色。
御座上的洪武大帝把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却毫不在意。
我老朱是个长寿种,管你是朱老四还是好皇孙,这辈子都甭指望能上位了,老老实实在我手下打工出力吧。
“既然是老四你出的主意,那宋使便由你去招呼。告诉那赵家人,交出宿州,两家罢兵息战,宋明两国亦可成秦晋之好,若是不然,我便亲自领兵,尽取淮北之地,屯兵徐州以窥豫鲁,让他赵匡胤睡不安生!”朱重八为两国交涉之事定下了总基调,遣散了众人,而后却是躺在龙椅上独自思量。
常十万大败亏输着实有些出乎洪武大帝意料之外。
许是弱宋之名太过深入人心,以至于大明上下对赵匡胤这个开国之君也难免有些轻视,以为十几万大明精锐重压之下,必当势如破竹。
甚至如果没有保护区,便是豫鲁两省也可荡平了,却不曾想在宿州地界被当头一棒。
这样也好,若是宋国太过孱弱,那定然会让盛唐给捡了便宜,到时候中原在手,再平靖关中,南边就危险了。
既如此,索性便交好宋国以为屏障,先图刘汉,再做计较。
却不知徐达在南边进展如何,可能破得韶关,攻取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