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寺后山竹林。
若无神僧的小屋内。
一个欢快的身影正穿梭于里屋和院子之间,虽忙得马不停蹄但却不亦乐乎。
这可能是乔一一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甚至连梦里都比不上现在这般幸福。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太不真实,这张天大的馅饼虚幻飘渺的让乔一一几乎每时每刻都要掐一下自己的脸颊,好证明这一切的的确确是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的娘亲在卧床两天之后竟神奇般的可以下床走动,他的弟弟更是健步如飞、活力四射,二人的脸上红润光泽,一改如腊面容,这种得偿所愿的幸福一度让乔一一泣不成声。
他感觉自己过往遭受的所有苦难都得到了补偿,老天爷真的有听到自己的祈祷和哭诉,他的念念不忘真的等来了回响。
“娘,您先休息会儿,别累着了。”
乔一一带着疲惫的笑容将娘亲慢慢扶着倚靠在枕头上,接着小心翼翼地为娘亲盖上被子。
乔一一的娘亲缓缓抚摸乔一一的脸颊,眼里满是内疚,她知道自己的孩子经历了多少苦难,因为自己这一身的病疾,乔一一成了家里唯一的顶梁柱,这样的担子对一个孩子来说实在过于沉重。
可乔一一坚持了下来,不仅弥平了苦难,而且带来了希望。
在乔一一的娘亲入睡之后,乔一一缓步轻声回到厅堂内,此刻乔一一的弟弟正将洗好的野果放在盘子内,看得出乔一一的弟弟恢复得不错,眼神灵动且活力满满。
“姐,娘睡着了吗?”
乔一一的弟弟眨了眨眼睛,关切的望了眼帘子后方,乔一一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乔一一的弟弟当即会意,点了点头,随后又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了院子。
“姐,阿狗哥在干什么呀?”
门外,院子里。
陈阿狗盘坐在蒲团之上紧闭双目、不发一语,这几日闲来无事的陈阿狗居然耳濡目染之下学会了冥想,那一直躁动不安的内心竟得到了短暂的宁静,甚至丹田蕴藏的内力都精进许多。
几日来,若无再也没出现过,陈阿狗一直在默默等待着若无的出现。他有很多的问题需要若无回答,比如自己娘亲的过去,比如自己师傅为什么会魔怔,比如到底什么是江湖。
陈阿狗就这般等着,也不去漫山遍野的去寻若无,因为他知道那是徒劳,以若无的武功造诣,除非他有心现身,否则无迹可寻。
所以这几日来,陈阿狗专心于照料乔一一的娘亲和弟弟,而般若寺内所藏药材也是让陈阿狗大开眼界,借由若无之名,般若寺的僧人没有半分吝啬,天材地宝悉数倾囊相助。
陈阿狗赞叹之余更是竭尽所能,因此乔一一娘亲和弟弟的病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好转。
“你要好好记住阿狗哥哥的脸,他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你一辈子都不能忘。”
乔一一郑重其事地嘱托着自己的弟弟,而她自己则怀着莫名的心情凝望着陈阿狗黝黑的脸庞。
她一时有些恍惚,这个短短几天就给她的人生带来翻天覆地变化的乡巴佬为什么会闯入自己的世界。
此刻的陈阿狗在乔一一的眼里早已不是初识时那愣头愣脑、傻里吧唧的土老帽,而是一位充满神秘、深藏不露的江湖高人。
他的武功,他的医术,甚至他还是神僧若无法师的朋友。
乔一一知道如果没有陈阿狗,或许她将死在那座肮脏恶臭的监牢里,成为一具被扔在乱葬岗的无名死尸,永远也不会得到若无法师的亲自相助,更不能让自己的娘亲和弟弟康复。
若没有遇到陈阿狗,可能乔一一一家三口都将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魏州城内。
一个生在乱世注定悲惨的结局。
但好在乔一一遇到了陈阿狗。
可能陈阿狗就是老天爷赏赐给自己的救星。
乔一一如是想着。
“唉,要是阿狗哥能当我姐夫那该多好啊。”
乔一一的弟弟一番发自内心的感慨瞬间让乔一一脸颊滚烫,伸手就去掐弟弟的后颈,乔一一的弟弟动作迅捷,闪身躲避之后不忘朝着乔一一眨了眨眼,人小鬼大的样子顿时让乔一一哭笑不得,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长此以来,乔一一都是以男装示人,除了乔一一的娘亲和乔一一的弟弟几乎没人知道乔一一女儿真身,更不外乎陈阿狗这个才相识几天的外乡人。
可是与陈阿狗短短相遇的这几天,乔一一却有了一种莫名的情愫,她说不上来,也道不明白。
当乔一一再看陈阿狗时,却发现院子里早已空无一人,乔一一的弟弟也停下玩闹,一脸懵圈的站在原地。
“阿狗哥人呐?”
乔一一的弟弟顿时不知所措,可乔一一却没有感到意外,因为她知道陈阿狗去了哪里。
他在等若无。
现在陈阿狗不见踪影,那么自然是若无来了。
若无也确实来了。
但并没有完全来。
他只是惊现掠影,如白马过隙,却被陈阿狗敏锐洞察,待到竹林深处若无停下脚步时,脸上满是欣喜。
“陈兄弟,你的内力又增进不少,看来这几日也没有荒废武功啊。”
“既然受了你的邀请,自然不敢怠慢。”
陈阿狗既没有受到夸奖的喜悦,也没有丝毫受宠若惊的错愕,他只是观察着若无,好像与几天前又有了变化。
“想问什么就问吧。”
若无语音轻柔,眼里带着怜惜,他知道这个孩子有太多的疑惑。而他也会遵守在南乐村时的承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阿狗抿唇片刻,从万千疑惑之中寻到了一切的开端,随后抬眸看向若无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什么是无我阁?”
陈阿狗的话音落下,若无便沉默下来,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良久,若无才开始转动手里的念珠,接着娓娓道来。
“无我阁可以算是这个世上最悠久的门派,一百年?两百年?没有人知道无我阁到底存在了多久,他们是中原最神秘的一群人,每隔一段时间,无我阁都会给武林各大派的高手发出邀请,参加一个试炼,也可以说是一场游戏,受邀之人若是能脱颖而出走到最后,便能实现一个愿望。”
“愿望?”
陈阿狗满眼不解,他不懂这个愿望的含义。
“任何你能想到的愿望,无我阁都可以实现。不论是富甲一方,还是统治江湖,甚至你想当皇帝,无我阁都能让你梦想成真。”
若无的回答让陈阿狗陷入了沉思,原本无我阁对于陈阿狗而言就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江湖门派,可当若无描述完无我阁对这片神州大地的影响后,陈阿狗方才深感震撼,陈阿狗发觉自己对无我阁的想象太过匮乏,也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现实。
“我娘她......她是无我阁的人?”
陈阿狗的脑海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夜晚,他像在问若无,又像在自言自语。
“当然,而且是除无我阁阁主之外地位最高的九位上座之一。”
听到这话的陈阿狗猛地睁大了眼睛,他不敢置信的盯着若无。
“那她怎么会……”
剩下来的话陈阿狗没有问出来,可是若无却心领神会,一位居高临下的上位者当然不会无缘无故跌落神坛。
“因为你。”
“我?”
“你娘怀了你,便是无我阁的罪人。”
“那我阿爹……”
“你阿爹也是无我阁的人。”
陈阿狗感觉自己的内心世界正一点点的崩塌,他试图从若无的眼中找到哪怕一丝的犹疑,可是若无投来的目光坚定不移,因为若无所说的是一个事实。
只是这份事实实在太过震撼,震撼到作为局外人的若无初知此事时都惊心骇神。
更何况陈阿狗还是个只有十来岁的孩子。
若无一直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也是一个独具慧眼的人,他自信绝不会看错陈阿狗,事实上陈阿狗很快就恢复了冷静,这已然超乎常人。
“那扁老头和我娘又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一定要杀我娘?”
陈阿狗尽力让自己平复情绪,他必须在今时了解一切,因为这世上能为他解惑的除了若无再无他人,陈阿狗必须把握今天这个机会,如若不然,杀母血仇他将永远无法得报。
“这个事情或许你应该亲自去问问扁庸。”
“什么意思?”
陈阿狗猛然转身,顺着若无的目光,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着自己徐徐走来。
正是扁庸。
此时的扁庸眼神空洞,脸色苍白,指缝之间满是黑色的粉末,待行至若无和陈阿狗身前一丈距离时忽得停了下来。
“看来有些老朋友不请自来了。”
残阳下,若无的脸上红光万丈,可是他的眼瞳却如无底深渊。
“若无,你去不了唱经法会了。”
一道摄人心魄的女声从天而降,陈阿狗再难平复,因为他立刻便认出了发声者。
“那个老女人!”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陈阿狗盯着黄昏之中飘然而下的玄天上座,顿时怒发冲冠,即便手无寸铁,也丝毫不惧杀母仇人,话音未落便要冲向玄天上座血刃一搏,岂料却被若无一把拦住。
“先解你的惑,再报你的仇。”
若无留下陈阿狗,独自走向了玄天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