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没有说话,凤眸幽深,车厢里变得格外的安静。
只是。
回太子府的这一路,高远和李木却觉得马车里像是寒冰笼罩一般,让他们莫名的背脊泛寒。
马车徐徐进了太子府,车帘掀开,太子下车就沉着脸去了书房。
高远张嘴想要说话,却看到太子背影阴郁,步子也走得极快,于是他让李木把幕僚都召进府,商量商量这件事情,看要怎么推动楚天妤,否则程府那边一提亲,这边就来不及了。
合作归合作,但姻亲这根绳子才是最稳固的。
而且。
太子也需要一位太子妃了,就算不是楚天妤,也会是别人。
回太子府之后,太子就回了书房。
高远立即将所有的幕僚召进了府里商量起这件事情来。
……
楚天妤带着药回到了自己的厢房,小心翼翼拿出药,放在面前的矮几上,楚天妤缓缓闭上了双眸。
就算是到现在,她都觉得眼前的药是虚幻的,她没有办法相信太子竟然就这么把药给了她。
这样的大恩,她根本无以为报!
程大夫被墨儿请了进来,闻到药丸散发出来的奇香时,程大夫几乎两眼放光朝着软榻扑了过来。
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雪白的药丸散发着盈盈光芒,圆润饱满的模样,当真是好看极了。
“碧血丹,这竟然是碧血丹,大夏果仅此一颗啊。”
何其珍贵!
“夫人若是用了这颗丹,必定会百毒不侵,再调养个三五年,不说完全康复,但也一定会好一大半。”
碧血丹用来治病其实有些大材小用,它最珍贵的地方是吊命,不管多重的伤,只要含着它,就能吊命三天。
“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种神药。”
程大夫看向楚天妤,楚天妤点头,他这才像捧着金宝一样小心翼翼观察了起来。
这颗药知道下落的人不多,他也是游走江湖的时候,无意中得知的。
楚天妤看着程大夫激动的模样,知道这是真药,一时间,她蹙着眉往后靠了靠,心口一阵沉重。
太子的手笔实在是太大方,他应该知道这枚药对他来说是多么的重要,这等于是他的第二条命啊。
上一世。
他既然自尽而亡,那肯定没有用到这颗药。
楚天妤一下子坐了起来,眉紧紧蹙着。
风从窗外纷纷扬扬进来,带了几片黄色的落叶。
花香也从远处灌进窗户,却依然挡不住盒子里的药香。
思绪跟着落叶飘飘荡荡。
楚天妤眼里渐渐撕裂。
太子之所以把药丸这么轻松的送给她,一是让她甘心情愿的为他效命,二是他根本没有打算活下去吗?
他还是心存了死志!!
为什么?
太子之位,不管皇上喜不喜不欢他,那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狠心往上走一步,那便是俯瞰整个世间,他连死都愿意,为什么不再拼一拼?
还是有人逼他死?
疑惑开始在心头盘旋,让她的脸色越来越沉。
明艳端着一只银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两杯茶,一碟糕点,还有一封信。
“小姐,沈小姐她们的信来了呢。”
楚天妤眉眼一温,抬手示意程大夫喝茶、吃点心,自己则拿了信打开。
看到上面的内容,楚天妤的眼神温和了许多。
她们几个的信与别人不一样,并不是一对一的写信,而是你写一句,她写一句,一会送到沈府,一会送到杨府,一会送到钱府,一来一往之后,已经是厚厚的一叠内容了。
钱多多问她们参不参加后天的秋猎。
本来前几天就要举办的,因着楚天妤的案子,所以宫里推迟了。
楚天妤想了想,写了一句话,便又折了起来让墨儿送出去。
太子是一定会参加秋猎的,上一世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给江景年守孝,这一世她必须去。
因为。
太子在秋猎上可是受了伤的,这一次,她说什么也要让太子平平安安。
“小姐,其她几位小姐都会参加秋猎吗?”
墨儿一边忙活一边问着,楚天妤点头。
“都去,你可想去?”
墨儿听着停下手里的活计想了想,眼眸微亮间点头道。
“奴婢想去的。”
“那便去吧。”
楚天妤说完便看向程大夫,程夫人眼神发痴一样的盯着碧血丸一动不动,最后发出感叹。
“人生在世,能见到这颗丹药,当真是死而无憾的。”
“这话可有些严重了,程大夫也不过四十几岁,活到一百岁,也还有大好几十年研究这种药理的。”
程大夫听着怔了怔,笑着垂眸时敛了一丝悲凉,随后把药交给楚天妤道。
“五小姐可要给夫人用药?”
楚天妤收了药放进怀里,轻抚着精致的盒身,眉紧紧蹙了起来。
“私心上来讲,我想给母亲用,可是……母亲她恐怕不会用……”
说罢。
楚天妤一挥手,程大夫也急忙跟着下榻,两人便一起朝着含霜院走去。
楚夫人自回来之后便睡下了,这会子刚刚醒了吃了药,见到亭亭的女儿朝着自己走来,楚夫人眼中都是温柔。
虽然随时都会离开这个世间,但是能看到女儿安然无恙,她想……自己应该会走的很安心。
“二姨娘那边如何了?”
楚夫人咳嗽了两声轻声问着,楚天妤眉眼冰冷。
“顺天府的人守着,三天之内凑不到钱赔偿,便下牢狱。”
这一进去恐怕就要坐上个十年八载的,或者更长,等到她再出来,这京城的天恐怕早就变了。
“母亲身上的毒已经下到二姨娘的身上去了,往后的日子,希望她能撑住。”
一报还一报,让她也尝尝身体越来越弱,每日与药为伴的滋味。
“妤儿。”
楚夫人轻轻握着女儿的手,眉眼里都是内疚与爱怜。
“就算我们把她下进牢狱,等那人一回来,也会想办法把她捞出来的。”
那人指的是楚将军,楚天妤听着母亲的话,俯身将脸蛋埋进母亲的掌心里,摩挲了一下,她才抬眸问母亲。
“母亲可还对父亲有感情?”
楚夫人苍白如雪的脸上顿时绽出冰冷的笑意,这句话听着她自己都觉得很好笑。
感情吗?
在成亲之前是有感情的,否则她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程府那般疼爱她,将她娇养长大,只要她不同意,程府便不会嫁。
可在知道程悯柔怀了孕,比她还先一步进了楚府,在他一夜夜的宿在二姨娘的房里之后,那种所谓的感情早就灰飞烟灭了。
她与楚将军说过的,希望他以后不要再来含霜院,更不要碰她。
楚将军听到这句话便发了很大的火,把她厢房里的东西都砸了,之后连着一个多月都睡在她的房里,看着她默默忍受,看着落泪,楚之怀都没有可怜她,而是变本加厉。
试问这样的人,她怎么爱?
“没有。”
楚夫人很坦诚的和女儿说话,看着女儿这倾世的容颜,楚夫人眼里含了泪哽咽道。
“其实……怀你的时候,我想过要堕掉的,甚至药都煎好了,我也喝下了,疼了两天两夜,却怎么都没有堕下来。”
半月和满月听着自家主子的话,眼眶顿时泛红,生怕楚天妤听了心中生怨,半月急忙上前道。
“五小姐,您可莫要怪夫人,当时的日子相当难过,夫人又哀默大于心死,不想把您生下来过这种苦日子,可后来疼了两天两夜之后,夫人到底还是舍不得您,又拼命的唤了大夫过来调理,这才把您给平安生下来了。”
楚天妤哪里会生气,哪里又会生怨恨,她俯身将母亲轻轻的抱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头发,却在垂眸时发现母亲发丝里竟生出一些白发,悲恸溢出的时候,楚天妤轻声道。
“母亲,您想和离吗?我带您出去过一些好日子,看山看水,云淡风轻,可好?”
“好!”
楚夫人几乎没有一丝的犹豫,甚至连考虑一下都没有就答应了楚天妤的话。
可见。
在往日那病痛缠身的岁月里,她应该是考虑过无数次想要和离,想要离开楚将军。
“母亲,我寻到了一味奇药,一味能让您彻底好起来的药。”
楚天妤坐直身子的时候,眉眼里扬着温温柔柔的笑意,楚夫人看着眼眸也跟着亮了起来。
“小舅见多识广,去过许多地方,也财大气粗,想必花了很多的银子把这颗药给买下来了。”
楚天妤把药盒打开,药香阵阵的时候,楚夫人觉得精神都清爽了一些,心知这是一颗奇药,楚夫人的眉眼里也染上了笑意。
“素心,去烧最好的山泉水,我一会兑药吃。”
“是。”
半月也是满眼都是欣喜,急忙应了一声便出去烧水,平日里楚夫人喜欢用山泉水煮茶喝,后山有一个小小的泉眼,最是清甜,她们平时就把桶子放在那里一点一点接着,一天去收一次,二姨娘就是在那里下了毒。
而二姨娘,她平时生怕有人下毒害她,所以喜欢用银筷,楚天妤便打造了一双空心的假银筷,里头灌满了二姨娘下的这种毒药,只要二姨娘用这双筷子用膳,那毒就会润物细无声的出现在她的嘴里。
相信很快,二姨娘的身体就会出现问题,只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自己中毒了。
想到这里,楚天妤眉眼间溢出一丝狠意,她还真的很期待呢。
“妤儿,你平时事情多,忙自己的事情吧,母亲这儿有程大夫,有素心她们,不会有问题的。”
“知道了,母亲。”
楚天妤知道母亲是心疼自己,怕她过于劳累,嘴里应着,心里可没打算真不来。
侍候好母亲睡下之后,楚天妤才出了厢房,在院子里碰到了沉着脸的满月,楚天妤眨了眨眸,满月上前施礼道。
“小姐,二姨娘带着大小姐、二少爷去程府闹事去了。”
“闹事?闹的好啊!”
楚天妤早就预着二姨娘会来这一招的,这会子程家大门只怕紧闭着,根本不见人,二姨娘在外面闹,根本就是闹笑话而已。
“舅老爷派人过来问您,她一会要寻死怎么弄。”
依着程家人的脾气,二姨娘最好是真的吊死在外面,程家可不是别的功勋贵家,面子名声第一,他们一向都是直脾气。
但是楚天妤却要留着二姨娘的命,要让她慢慢承受自己母亲承受过的痛苦。
“当然是我去把人弄回来。”
楚天妤垂眸淡淡说话,墨儿恍然,是啊,眼下府里都是小姐在做主,自然她去拿人回来是很正常的。
于是。
楚天妤做好了一切准备,带着人浩浩荡荡的朝着程家走去。
也不过是三炷香的时间,她们就到了程府大门口,彼时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百姓,他们指指点点的正在议论着。
二姨娘哭得声嘶力竭,身边还放着一根绳子。
程府这会子大门紧闭,由得她闹。
楚天妤上前看了二姨娘一眼,便走到了大门前,敲门之后,有人开门,见是楚天妤便开了门,说了几句话。
二姨娘见大门打开了,便要往里头冲,可大门却是砰的一声就关上了。
二姨娘心里那叫一个恨,咬牙切齿间,她哭着跪在了大门口,歇斯底里的嚎叫着。
“母亲,大哥,你们怎么能这般心狠,怎么能抛弃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们不能因为我是庶女就这般对待我,我随姐姐嫁进楚府也是为了照顾姐姐的身体,你们知道的呀,呜呜呜……为了病重的姐姐,我一辈子都熬在楚府了。”
“如今你们却要与我断绝关系,过河拆桥,你们让我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老百姓们挤做一团看着眼前的热闹,不知道事情原由的便开始指责程府不干人事。
二姨娘和楚惜月听着看着,心中得意,知道有效果了,于是扑上去把大门拍得砰砰响。
可有的百姓却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见有人骂程府,急忙嚷嚷道。
“你知道个啥,这二姨娘猪狗不如……”
于是巴拉巴拉把二姨娘的所做所为,怎么骗的钱,怎么骗的人,怎么丧尽天良一样一样的数给别人听,完了没说齐的,身边的其他人接着补,把那替二姨娘说话的人吼得嘴巴立即自动缝上了。
“母亲,我也是您养大的,也是您的女儿啊,大哥二哥你们不能因为我是庶女就不管我了,我生死都是程家的人,我绝不和程家断绝关系……”
说完。
二姨娘便拿出绳子往边上的石狮子上一绑,哭着喊道。
“既如此,我便吊死在这里,生是程家的女儿,死也是程家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