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朔心中的天人交战还在继续。
    他原来的想法很单纯，在赤炎军低调发育，积攒实力冲击传世神将。将来有可能的话就接过燃天君的重担，继续镇守北境防线。
    有燃天君和他两代人，应当可以力保中州定北府三郡数十年不被鲸吞。
    然而天不遂人愿，这一趟玉陵之行，让一切都变了。
    在玉陵，林朔见识了孝文帝的冷酷多疑，也见识了世家的骄奢淫逸，更见识了南齐富庶之名下，底层百姓的艰难度日。
    从那时候开始，一种不一样的想法在林朔心中扎下了根。
    我为何要为了孝文帝和世家这群人去舍生忘死呢？
    这些人护不住亿万黎庶，我自己来不行吗？
    在这种想法之下，林朔已经悄然开始了一些准备。譬如姑苏南黎家的海量粮草，又譬如忘川营广为吸纳北国之士，自行组织屯田之举。
    今日在无量阁主的当面询问之下，林朔不再回避自己的内心。
    那种想法，叫做野心！
    世可以治，则抵而塞之；不可治，则抵而得之！
    这万里江山，你杨家要是坐不住，那就别怪我自己想办法了！
    随着思绪的坚定，林朔身上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威压，即便是在大厅外等候的南黎辰等人感受到，也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里面怎么了？这股气息是怎么回事？”楚星阳面色一变，“这样的气息我只从父王身上感受过。”
    “好可怕的压迫感。”南黎辰可以肯定，此时林朔身上的威压，已经超过了当初的南门昊苍。
    “林兄发生了什么事？”明俊三人同样惊诧不已，这种上位者的气息，他们还是第一次从林朔身上感受到。
    而最早的嫡系沈毅、顾飞、百里千川则是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番眼神，面色有些振奋。
    统领这是下定决心了吗！？
    大厅之中，在那股骇人的威压之下，裘万千不受任何影响，只是平静注视着林朔的双目。
    “看来林将军是有答案了。”
    随着他开口，厅中的威压一扫而空，似乎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裘阁主，似乎林某如何抉择，对于贵阁很重要？”没有正面回答，林朔反而似笑非笑地看着裘万千。
    “林将军果然是聪明人，想来已经猜到老夫的来意了。”裘万千大笑着起身，须发无风自动，“我无量阁不想看到北雍一统天下，因此想寻找有能力阻止之人结成同盟！”
    “无量阁地位一向超然，四国混战数百年，也不曾动摇贵阁的地位。”林朔缓缓开口问道，“为何这一次不一样了呢？”
    这是林朔想不通的地方，以无量阁的地位，天下分分合合不该对他们产生影响才对。
    “原因很简单，超然物外，需要绝对的实力！”裘万千坦然说道，“无量阁传至老夫手上，已经没有了维持超然的实力。”
    不等林朔发问，裘阁主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无量阁最初创立，其实并非人们猜测得那么神秘，它是大商秘密组建的一个情报机构。”
    “大商时期，王道尚未昭彰，无数江湖豪侠倚仗武力好勇斗狠，之后又能隐遁江湖，无法约束。”
    “因此当时的大商皇帝组建无量阁，伪装成民间帮派，以此来监测江湖动向。”
    “后来大商被大周取而代之，无量阁自然也被接手，职能进一步扩大，不仅江湖事要管，庙堂上的一切也要监察。”
    林朔屏息倾听，裘万千所说的，乃是不为人知的秘辛。
    “无量阁在大周时期发展到极盛，普天之下，九州之内，无所不知！更有三位大周的传世神将常驻阁内，镇压一切！”
    “大周崩碎之后，当时的阁主痛心疾首，不甘心被四国中任何一国驱策，于是将无量阁的所有卷宗资料秘密转移，从此成为不受四国约束的超然势力。”
    说到这里，林朔明白了。
    “由于无量阁掌握无数秘辛，任何一国与之交恶，都相当于是帮助敌国，因此四国便默认了无量阁的地位。”将话头接过来，林朔摸着下巴沉吟，“只要天下依然四分，你无量阁便立于不败之地。”
    “但若是北雍一统天下，以宣德帝和拓跋星澜的强势作风，必然不会继续容忍无量阁做无冕之王。”
    “而且最关键的是，”林朔顿了一顿，看向裘万千，“贵阁现在已经没有传世神将坐镇了，对吗？”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林将军一点就透，省了老夫不少口舌。”裘万千抚掌感叹，“我无量阁毕竟不是武道圣地，没办法源源不断地培养武道天骄。阁主之位传至老夫手上时，已经没有传世强者为我们遮风挡雨了。”
    “因此鄙阁近年来一直致力于寻找有传世之资的潜力天骄，以期将来能联手抗衡北雍！”
    “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阁主解惑。”林朔无喜无悲，只是定定地看向裘万千，“贵阁既然曾经隶属于大商、大周，如今即便是归附北雍，也不是不能接受。以贵阁手中的情报信息，北雍必定会给各位优厚的待遇。何故一定要水火不容？”
    这也是林朔最不能理解的一点，在他看来，不就是公司换老板嘛？只要工资到位，谁当老板不是当？犯得着和北雍死磕？
    “因为当初大周崩碎，北雍拓跋氏可谓居功至伟。而我无量阁中有不少人乃是大周宗室的后裔！”裘万千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仇恨，“四百年了，我们能够接受天下四分，但绝不接受北雍一统天下！”
    “而且以北雍的狠辣作风，又怎么会容忍前朝的余孽继续留存于世？”
    “原来如此。”林朔点头，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
    “那贵阁对在下就这么有信心？要知道林某虽然刚刚夺得龙麟魁首，但充其量不过是一位带兵打仗的将领而已，未必拦得住北雍的倾国之力啊！”
    林朔看得很透彻，要与北雍抗衡，仅仅靠一两位神将、一两场胜仗是远远不够的。
    必须要有一个同样强横的国家！
    “林将军能说出这番话，证明你已经不只是一位带兵打仗的将领了。”
    裘万千的眼神中饱含着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