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杀声如潮。
帐内斑鸠冥然兀坐,只将眼睛盯着地图,久久未动。
这一场战争到了现在,脉络已经很清晰了。
从利文斯顿到兰德堡这漫长的30公里战线上,聚集了弗里蒙特麾下一大半的精锐,以及白石城几乎所有的力量。
在夜幕降临之前这个时间点上,有四处战场正在同时开打!
南边的兰德堡战场!
拉马尔山谷战场!
北21哨所战场!
还有利文斯顿战场!
这四处,没有一处不要紧,没有一处不关键。
换句话说,谁要是能率先取得一场胜利,谁就可以抽出力量来,支援另外一处战场,从而将胜利的天平拨向己方。
作为印第安人联盟的最高统率,斑鸠发动了‘闪蝶’计划,到了现在,他却是已经做不了什么。
该他来打的仗,在他在开战决定上签字的那一刻,便已经打完了。
如今,该投入的力量都投入了,他想不出来自己还能为这一场战争再做什么,如果有的话,那也只是给自己麾下的士兵造成困扰而已。
他将拉马尔山谷的战场指挥权交给了十五美元,而他自己,站在山岭上看了一会儿战场之后,便转身走进了自己的营帐中。
“比索,墨西哥的地图你带了吗?”斑鸠突然问到。
比索愣了一下,“没……没有!”
“哦,下次记得带上,”斑鸠澹澹地说到:“不管走到哪里,都要记得带上。”
“好的,斑鸠!”比索呐呐地说到。
这一场出征来得太急,比索除了携带自己和斑鸠随身的物品之外,其它的东西都没有来得及携带。
“比索,等这一场仗打完之后,我们就可以回马德雷山了!”斑鸠说到。
“真的吗?”比索高兴地问到。
“嗯,”斑鸠说到:“等这一场仗打完,我们就可以拿下密苏里河以西的所有土地,北面的白石城和南边的马德雷山地区就可以连成一片,我们将至少获得一个至少十来年的发展机会!”
“哈哈,那可真不错!”比索说到。“我都好几年没有回去过了。”
“我也是呢!”斑鸠说到,语气有些暗澹,“这些年,部落过得也不容易,等这一仗打完,他们也该过上好日子了!”
“信里不是说了吗?部落有吃有穿的,和斯科特的贸易进行得也很好,应该不会太差的。斑鸠你别太担心了!”比索安慰着说到。
斑鸠微微地笑了一下。
从南方部递来的情报上,山林部落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吃得饱穿得暖,斯科特贪婪是贪婪了一些,但是部落也学会了以次充好缺斤少两,黑心棉假烟草注水肉,大家谁也别嫌谁卑鄙。
德克萨斯和美国的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印第安人都是大骗子的报道,说印第安人又穷又懒,还喜欢坑蒙拐骗,为此还在报纸上引发了一场大讨论,讨论印第安人和黑人谁丑陋的问题。
俄勒冈地区还好一些,但是基本上以丹佛为分界线,南边的印第安人在美国人的心中,现在都长着一张皱巴巴黑黢黢的脸,大额头眯眯眼,矮个子缺牙巴,就跟传奇小说里的地精一个样。
洛岑在信里说她一切都好,但是想一想就知道,在美国人特意针对的封锁之下,又怎么能好得起来?
一个刚刚接触工业文明的部落社会,仅仅靠着自己的力量,除了要维持自身的生存以外,还要供养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白石城,又怎么能好得起来?
部落每半年都会向白石城送来一批补给,去年过年之前,它又送来了2543美元,皱巴巴的零票用红绳绑成一摞一摞地,有些上面还带着黑褐色的血迹。
斑鸠实在是于心不忍,向部落输送了一批花布。这也是三年以来,白石城对部落的唯一一次反哺。
情何以堪!
“斑鸠,你都有三年没有见过洛岑了吧?”比索突然问到。
“是啊!”
“那你有没有……”,比索促狭地眨了眨眼睛,嘻嘻地笑着问到:“嗯……?”
比索看起来粗糙得就跟地面上随手捡起的一块砂砾一样,但心思却是细腻的,本来想捉弄一下斑鸠,结果这话却怎么也问不出口,倒是把他自己给整得脸红了。
“你是问我有没有想过她?”斑鸠接过比索的话头问。
“嗯!”比索大喜,终于不用说那么难为情的字眼了。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斑鸠,自己心里倒是七上八下起来。就跟以前趴在墙下听别人结婚的声音一样,又紧张又刺激。
“当然是有的。”斑鸠笑着回答到:“那么好的一个女人,怎能不想她呢?”
在白石城的三年里,有不少人都曾建议过,让斑鸠再娶一个女人。
毕竟是白石城的城主,印第安人联盟的最高统领,怎么能独身一人呢?
再说了,有人在私下议论,洛岑其实并不漂亮,有些配不上他们的首领了。
当年的洛岑是维克托里奥的妹妹,无论美丑,光是这个身份就值得斑鸠迎娶。可是现在,维克托里奥已经死了,反抗军也烟消云散了……
而且,还有人说,其实洛岑在战斗中破相之后,已经变得丑陋又凶恶,腰身如水桶,满脸都是疤,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得上斑鸠?
像这样的议论连斑鸠都有所耳闻。
他只吩咐月牙,将说这些话的人狠狠地收拾了一顿,告诉他们,斑鸠不想让别人议论他的妻子。
作为印第安联盟的首领,斑鸠管不住这些人的嘴,也懒得去管。
但是作为洛岑的丈夫,他必须维护自己的妻子。
当年在那间又小又破的茅草屋里,彼时还什么都没有的斑鸠问那个盛装以待的少女:“洛岑,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无论我是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都对我忠贞不渝,直至生命的尽头?”
那个狂野得如同大平原上肆意绽放的海棠一样的姑娘,一口气从斑鸠的头顶吻到他的脚底,对他说:“当然,我愿意!”
言犹在耳。
当时答应过的,如今怎能反悔?
那个曾经沐浴着朝阳,凤冠霞帔等在山间小路上的姑娘,在这三年来,没有穿过一件新衣裳,没有买过一件新首饰,甚至于她忙得都吃不上一顿热饭……
斑鸠怎么能不想她?
……
比索嘻嘻嘻地笑了起来,那神情就像是在墙角下听见了新婚妇人的某个声音一样,他比那个做新郎的更满足。
“我出去看看,斑鸠!”比索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说到。
此时帐外呼声四起,如雷霆暴雨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