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真情假意
作者:长坂坡坡主   九二最新章节     
    无论哪样男子看到这般娇艳欲滴的佳人为了自己眼带泪花,都会忍不住柔声上前安慰。药苓自然也是这么认为。可荀珍却是一叹,道:“姑娘小看荀珍了。”
    药苓一愣。
    荀珍接着道:“真情假意我还是分得清了。希望姑娘这样的手段还是别对我用了。免得害自己成了药肥。”荀珍站在原地淡淡出声,神色没有动,好像就是寻常聊天一般。许多人都会忘记,这副俊秀皮囊,住了个谦谦君子,还睡着个人间太岁。
    药苓瞳孔一缩,泪珠便坠落,掉在沿路的药草上,晶莹生光,如清晨雾露一般。随后就怔怔看着荀珍,眼中神情愈发复杂,比较原先,已多了捉摸不透,过了好一会,突然妩媚一笑道:“先生勿怪,小女子见先生眉眼心事重重,心有不忍,才开开玩笑。”说着施了一礼。便捧着纸张,握着短笔记下了荀珍刚才关于重明草的诉说。不曾想药苓字正,画更好。仅又几笔,便在纸上绘出了路边巨石之下重明草随风飘飘,一派悠然景象。又捏在玉指指尖,似孩童邀奖一般,道:“看!我记的好不好?”
    荀珍挑眉,见药苓转眼之间,如同换了一副心肠,心中不免有了些许忌惮。无论是男人女人,只要是人,都是值得忌惮的。只是有时候女人会比男人更可怕些,因为许多女人武器不是剑,不是刀,而是欲望。绝色女子就如同握着一把不知随时会出现的最强杀器。而男人不是剑鞘,更不是坚固的盾,他只是寻常肉体,不管什么肉体,都顶不住利刃一刺,更何况是最强杀器。
    当然,这样的事情用在女人身上,同样合理。
    药苓接着道:“那先生说,造物本来无穷,但人见识肤浅是什么意思?是说谷中培育不当吗?”
    荀珍道:“都剩两三株了,还说什么培育的话。”
    药苓被噎着说不出话。
    荀珍缓缓道:“重明草极阳之物。阳则正也,阴则是邪。邪者,同而不和,若聚齐在一起,必生嫌隙,继而溃散;正者却如星火汇聚,能发成倍光亮,能成燎原之势。重明草虽是草药,其循环之道却和人并无多大差异。你们有此珍奇,却造用无度,损了其中根基,阳气渐弱,自然再无法并力生长了。”
    此番说法药苓从未听闻,但凝神细思之下,便觉十分有理。心下登时骇然,她自幼在谷中学医,名师良友,没有数百也有数十,每日讨论经络穴道,奇花异草,疑难杂症,就算是聊起趣事,也是医史之中的怪闻。从未有如荀珍一般,论起医道,却抛开手法药效不谈,句句只说周天变化之道。心下虽是千思百转,手上短笔却是不慢,荀珍将将讲完,她便也记完了。
    荀珍看着药苓虽不免有风尘之气,行事天资却是难得,不禁暗暗点头。忽然心中一惊,心道:“糊涂啊,荀珍,怎能以表取人。”他自来明镜如洗,绝不以表轻人,此番兀地警醒,不觉额上浸出冷汗。他自知心中因寻药在即,不免心境搅乱,无论是谁,面对自己苦思数年之物,都觉难以保持平静。荀珍虽是非常人,却也是人,他只是表现得平常人更安静下,但心中的汹涌却不比常人弱多少。他又想到,“此番因寻药便失了判断,日后若是遭遇其他,再次心神迷乱,却如何是好?”想到这,警悟在前,心中反而慢慢定了下来。
    药苓见荀珍似盯着又不似盯着自己,见他额出汗线,又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玉颊之上泛出淡淡红晕,却似真情流露,柔声道:“先生热吗?”
    荀珍摇摇头,淡淡道:“走吧。”
    药苓又无奈“哦”了一声,引着荀珍继续往前。
    又行了一里有余,荀珍遇奇则谈,药苓遇谈则记。一时间便真像个先生在郊外授课,弟子忙碌笔记一般。
    荀珍忽然停步。药苓写完句末一字,也抬起头来,见眼前丈七有余的宽溪,虽是雪冬,却不见冰结,溪中流水,晶莹如翡。天色渐沉,也见折色生辉。沿溪上看又见飞瀑悬挂,如雪色丝带,纷扬飘下。
    药苓道:“先生,这溪的对岸,就是多珍药之处了。”
    荀珍点了点头。
    药苓又道:“先生,请沿上走,进瀑布处两岸距离会短些。我们再跃过去就好。谷中怕有损地气,便没有在此处动工建桥。”
    荀珍道:“本是当然。我先过去看看,你若想跟着便跟着。”
    药苓不知荀珍所指,想说若荀珍着急,一同跑去便是。话未出口,便见荀珍足尖轻点,整个人如同抛出雪线一般,又轻飘飘落至对岸,却也不回头,径直往深处走去。
    药苓一下看呆,本想如法炮制,心中却没底气,只好快步沿上跑去。
    皓月当空。
    花间明月,松下凉风。
    药苓扶着下额抬头看着石壁上的荀珍,荀珍已立着石壁突起处一个时辰之多。
    荀珍居高缓缓扫视福地中的奇花异草,虽也见诸多珍药,却不多看,一时辰之中,便已将瀑布前所有之物看了遍。
    药苓娇媚眸中显百无聊赖,视线又不愿离开荀珍,不管是任务在身,还是天性所致,盯着荀珍看,她都觉得是一种享受,忍不住道:“先生,夜深了,要不先吃饭吧。”
    荀珍闻声,低头淡淡看了眼药苓。心想虽是急事,总不会少了吃饭休息的功夫。自己心神虽是兴奋,半点也不觉倦怠,看到天亮都是没有问题。但还是强行压了继续寻找的意头,长吁一气,纵身飞落。缓步走至药苓所在石头前。
    药苓见荀珍跃落,神色一喜,便拿出食盒,紧张有序将晚餐布置好。见荀珍已至眼前,又拿起筷子递了过去,道:“先生,请用。”
    荀珍嗯了一声,接过又道:“多谢。”
    药苓眸中闪烁,喜道:“这都是我做的,先生试试合不合味道。”
    荀珍看了药苓一眼,夹起一块扁豆,入口便觉尚有余温,凉凉夜中,能吃到热食,不免心神略缓。看了眼餐盒,知是有蓄温手段。
    药苓盯着荀珍,含笑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荀珍淡淡道:“黄鹤楼的手艺。”
    药苓惊道:“你真厉害,我可是在黄鹤楼求了九把刀师傅好久,他才愿意教我几个菜。”
    荀珍抬眸看了一眼药苓,道:“求吗?”
    药苓“哼”了一声,“先生可不要以为我是什么人。”
    荀珍笑道:“姑娘自己多想了。九把刀武功虽不算绝顶,却也是一流。性子中也有痴根,除了食材厨具,一概不敢兴趣。我猜你一定是偷了家里什么好物件去换的。”说着,又夹了一块肉放在口中。
    药苓见荀珍又动筷子,细嚼慢咽,知道自己所做合他口味,心中更喜,道:“先生真是聪明。不过可不是偷,自己家的东西怎么能算偷。”
    不管是偷是拿,能让九把刀都动心的物件,一定不同凡响。荀珍奇道:“你又不缺钱,就近请几个名师就好了。好端端何必跑那么远,又偷……又拿贵重之物。”
    药苓坐直道:“要学肯定要学最好的。”
    荀珍道:“武功不学,医术不研,学厨艺做什么?”荀珍虽是这么说,语气却是柔和,纯粹只是询问,对他来说,吃好点确实很重要。
    药苓道:“以后招夫婿好用啊。先生觉得我好不好看?”
    荀珍已坐在了石头上。药苓还是站在雪泥里,慵懒倚靠着石头,身姿冶艳灵动,极具魅惑勾魂。手撑着下颚,悠然看着荀珍。
    荀珍垂眸看了一眼药苓。药苓正抬头笑吟吟看着荀珍。
    月华之下,药苓娇媚脸庞揉入月霜清冷,剪水双瞳中有星有月,顾盼之中,也不知眼睫之上染的是霜是雪。
    荀珍淡淡道:“好看。”
    药苓本就笑着,此时更是欢喜道:“好看,厨艺又好的女子,是不是很惹人爱,是不是更容易被心上人喜欢。”
    荀珍缓缓点头,接道:“不仅好看厨艺好,还会医术,又会些许武功,这样的女子怎么想,都很适合做心上人。”
    药苓脉脉凝视着荀珍,道:“那先生喜不喜欢这样的女子。”
    荀珍摇摇头道:“不喜欢。”
    药苓淡眉一轩,诧异道:“为什么?”
    荀珍道:“我武功好不好?”
    药苓点头。
    荀珍又道:“跟你比怎么样?”
    药苓叹道:“那就好得不能再好了。”
    荀珍接着道:“我医术如何?”
    药苓沉思道:“听说绝世无双。”
    荀珍笑道:“就是绝世无双。”荀珍又忽然学着药苓的样子,用手撑着下额,手上还握着筷子,筷子上还夹着一块翻卷的肉。无论荀珍怎么晃动,那块翻卷的肉都牢牢钉在筷子上,如同冻住了一般。荀珍突然问道:“姑娘觉得我好不好看?”荀珍学着药苓说话,将“先生”称呼改成了“姑娘”二字,语音生调,无一不像,只是眼光中还是平淡,无一情绪波动。
    不管哪个男子问哪个女子这个问题,女子肯定都会觉得反感恶心。药苓也不例外,但对荀珍却例外。因为荀珍在学她,而且声音学得很像,她几乎是呆住了,紧紧盯着荀珍,继续辨认声音的来源是不是荀珍发出。她确认是了,扑哧一下就笑出来,如春花初绽,“传言说先生易容本事,也是当世无双。不知道现在是不是真的。”药苓本来诧异的眼神又渐渐转为柔情,望着月色之下的荀珍,心中竟生出了想要抬手抚摸荀珍脸庞的想法。
    荀珍道:“易容是为了让人认不出来,别人见惯了我的真实面目,我再易容时,便只需要将自身的特征全部扭转,这样,即使是再熟悉自己的人,也就无法认出了。不过,啧……有个家伙倒是例外。”
    江湖上还有一个易容的好手,黑市杀手,“千面鬼”江一和。他与荀珍却是反其道而行之,据江湖所说,从未有人见过江一和的真实面目,有人说见过的都死了,有人说是他永远都戴着人皮面具。这样的易容方式,在荀珍看来,易容不易骨。太依赖某样方式的人,久而久之会产生一种理所当然的错觉。荀珍对白小三说过,“如果有一天‘千面鬼’死了,一定是死在最自信的时候。”荀珍也告诉白小三,永远不要太看重自己的本事,也不要低估自己对面的人。
    药苓见荀珍这样说,脱口道:“我一定认得出先生的。”又反应过来自己太过着急,玉颊生红,娇羞柔情地看了一眼荀珍,便低眉不语。
    荀珍挑眉,不当回事,又道:“那姑娘觉得我好不好看。”这次用的是自己的声音。
    药苓不仅没有任何反感,反而觉得自己一下有些燥热,胸前即刻起伏不定,抬眸愣愣凝视着荀珍,半晌才道:“好看。”
    荀珍道:“所以啊,一个女子样样都好,但样样不如一个男子,那个男子怎么会喜欢她呢?反过来,姑娘觉得那个女子会喜欢那个男子吗?”
    药苓急道:“还有厨艺呢!”
    荀珍笑道:“江湖浪子,哪有锅碗瓢盆给你做饭。姑娘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吃好吃的吗?”
    药苓秀眉蹙紧道:“不知道。”
    荀珍道:“因为好吃的东西我吃得太少了,平日里都是野果泉水,最近吃好点的,还是三块烧饼,哦,对了,还有你这一餐。”
    药苓嘟囔道:“成了家后,就不应该到处乱跑了。”
    荀珍似乎没听见,放下筷子,喝了口茶,便躺倒在石头上睡去。药苓也只是蹙眉痴痴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