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金銮殿中却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酒香四溢!
十几名红绸绿带,清丽多姿的宫女更是在被灯光照耀的宛如白昼的大殿之中随着满堂的丝竹之声,摆动着妖娆的身姿,翩翩起舞!
“哈哈哈哈!此次萧大侠夜袭敌军军营,一举斩下敌将元帅首级,不仅解我大陈之困,更是弘扬我大陈武威!此役之后,看谁还敢犯我大陈边境!”
金銮座上,一名头戴冕旒,身披龙袍,面相尊贵的男子面带嘉奖之色,俯身看着金銮殿下一名男子说道!
“谢陛下盛誉!铁血门此次率领江湖群雄能够一举破敌,都是仰仗陛下天威!”
说话的男子一身白衣,三尺长剑,剑眉星眸,仿佛是世外剑仙,器宇轩昂,在众人之中傲然而立。
“萧爱卿切勿妄自菲薄!一剑破万敌人,流刃断人魔——萧爱卿惊世骇俗的剑法名动天下,即便是朕端坐这朝堂之上,也是如雷贯耳,自叹不如!”
“陛下乃是真龙天子,在下乃是草莽之辈,又怎可相提并论!”萧病木听后,急忙向前一步单膝跪下!
“哈哈哈!萧爱卿平身!朕并无他意!否则又怎么会让萧爱卿及众武林豪杰带兵刃上殿?”皇帝微微一笑,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我听说萧爱卿手中长剑乃是绝世神兵?不知可否一看?”
“这……”萧病木沉吟良久,不知如何作答!
“无妨!朕特许你金銮殿中拔剑!恕你无罪!”皇帝挥了挥手,似乎明白了萧病木的为难之处。
“谢陛下!此剑名曰山岚!”萧病木一边说一边缓缓将长剑拔出。
一时间,山岚宝剑剑光流转,映的满堂生辉,青光熠熠之中,剑身之上,倒映出了萧病木那双悲伤寂寞的眼神。
“山岚?”皇帝微微一怔,缓缓看向身边作陪的华贵妃,“我听说华贵妃在入宫之前,在民间时候的小名就是唤作山岚,不知真假?”
“臣妾……”华贵妃在皇帝的一问之下竟然面带惊慌,眼神游移不定,“臣妾……”
“爱妃怎么了?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皇帝的声音逐渐变得冰冷!
一阵沉默之后,华贵妃理了理头上的碎发。
“不错!”华贵妃表情忽然变得平静,似乎下定了决心,“臣妾入宫之前确实小名唤做山岚!”
“哦?那还真是凑巧了?”皇帝的眼神已经冰的几乎冻结大殿之中的空气,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酒杯,吃惊的看着这三人的对峙!
“并非凑巧!此剑的名字就是取自贵妃!”萧病木轻抚长剑,落寞的看着华贵妃说道,
“十年别离,杳无音信,我以为你已死于非命,却不料再听到你的消息时,你已成皇帝的新宠!”
“萧大哥,我……”华贵妃哭的梨花带雨,呜咽着说道。
“当初你我遭人突袭,生离死别,直至今日方才知道,萧大哥你还活在人世!”
“我……早就知道你在宫中,只是苦于无法相见,才出此下策!”
萧病木泪光闪动,悲愤的说道。
“放肆!大胆!萧病木你竟然敢公然调戏贵妃!原来你出征破敌,只是为了等朕召唤到宫中,趁机与这贱人私通!”皇帝顿龙颜大怒。
“皇上恕罪!草民只是为情所惑,斗胆上殿,只为一面之缘,之后自会离去!”萧病木见状急忙解释道!
“混账!放肆!”皇帝猛的将酒杯摔翻在地,一把揪起跪在一边的华贵妃,眼中杀意陡现,“贱人!你竟敢背着我与此人有私情!”
“皇上我……”华贵妃的话说到一半,忽然戛然而止!
一柄饰满黄金的宝剑猛的刺入了她的腹中!
“你这贱妇!难怪朕刚刚就看见你与这奸夫眉来眼去,暗送秋波!滚!”
皇帝一声怒吼,一剑将华贵妃挑起顺势甩到殿下!
“山岚!”萧病木撕心裂肺的喊道,一把抱住即将坠地的华贵妃!
“山岚……”萧病木颤抖着双手紧紧的抱着濒死的华贵妃,眼中闪着无限的悔恨,痛心,和绝望!
“萧大哥……”华贵妃深情的望着萧病木,一边艰难的向萧病木伸出手臂,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对不起……对不……是我辜负了你!”说完便软软的的垂下了手臂
“不!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萧病木悲痛欲绝的看着怀中的女人,那是他无数个夜里梦寐以求的容颜,没想到竟然就这样在他的眼前香消玉殒。
“不!”萧病木猛的站起身来,山岚宝剑寒光乍现!
“昏君!我……”
“噗!噗!噗!噗!”忽然间,大殿房梁之上射出的四根拇指般粗细的玄冰铁链猛的贯穿了萧病木的身体,将他牢牢地锁在地上!
“啊!”萧病木仰天一声长啸,相比身上被铁链的贯体之痛,心爱人的死在眼前的悲愤令他几乎肝肠欲断!
“萧病木!”不知何时,皇帝已经换上了一身金盔金甲,缓缓走到他的跟前,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十年前派人偷袭你俩的正是朕!呵呵呵”
“为什么!”萧病木目眦欲裂,愤怒的看着眼前的人。
“为什么?”皇帝踢了踢脚下华贵妃的尚有余温的身体,“不过想尝尝她的味道……呵呵呵。”
“畜生!我要杀了你!”萧病木狂吼一声,长发飞扬,目露凶光。
殿下四名铁血门长老同时飞身而起,向萧病木冲来,“保护萧大哥!”
但是,一道剑光从他们背后忽然飞出,四人救人心切,在毫无提防的情况下顿时被剑气所伤,纷纷跌落在大殿之上!
原来随行的高手中早有埋伏!也难怪萧病木刚刚真气受阻,无法顺利避开突袭的铁链!
萧病木转头看着昔日随自己东征西战的四名长老血溅当场,顿时明白了今夜的庆功宴根本就是为自己设下的鸿门宴,可恨自己不仅害了山岚,也害了铁血门!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昏君!”萧病木面目狰狞,仿佛天魔降世!
“你已成魔!呵呵呵!”皇帝缓缓举起黄金宝剑,看着状若疯魔的萧病木一剑刺穿了他的身体!
“哈哈哈哈!朕已屠魔!天门!天门在哪里!”
忽然,大殿之内乌云骤起,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道金光划开厚厚的云层,斜斜的照射下来!
“成仙!朕要回到天上去!哈哈哈!”皇帝仰天狂笑,反手就要拔剑进入金光之中!
“做梦!”忽然间,一只手死死握住黄金宝剑,令皇帝动弹不得!
“你这昏君!要死一起死!”萧病木用尽全身力气,山岚宝剑猛的刺入皇帝的咽喉!
“唔!”皇帝丢下黄金剑,猛然退后几步,两眼凸起,一双手胡乱的捂住血如泉涌的喉咙!不可置信的看着萧病木。
“我不会死的,只要朕乃真龙,就不会被你这凡夫俗子的武器所伤!”
忽然间,皇帝松开双手,再次狞笑着走向萧病木!
“剑来!”萧病木颤抖着一声低吟,山岚宝剑忽然剑鸣不止,落在地上的黄金宝剑竟也一同颤动不止,径直向山岚宝剑飞来!
“魔神降!”随着萧病木的沉吟,贯穿萧病木身体的四根铁链竟然一同断裂,两把长剑在一道金光中并成一把魔神剑!
“去死吧!”萧病木一声狂吼,化身一道飞影直奔那高高在上的人间帝王!
随着噗的一声,魔神剑贯穿了皇帝的胸膛。
“你……竟然……敢伤了朕的龙体!”皇帝双手死死抓住萧病木的衣襟,不可置信的瞪着萧病木。
“畜生!!一起下地狱吧!”萧病木通红的双眼逼视着皇帝!
萧病木回头无限悲伤的看了最后一眼地上华贵妃的尸体!
一道红光过后,金銮殿化成瓦砾!
除了重伤不起的四位铁血门长老,所有的人都随着巨大的爆炸一起灰飞烟灭。
“找到乾坤八卦图,就能找到我的真元!”尘烟中,一声轻语化为风声!
铁血门四位长老一起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萧病木留有一宝,藏有四奇,得之者可得天下——乾坤八卦图!”
一时间,武林风云骤起,刀光剑影,铁血门门徒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各处分舵则被洗劫一空,门派之间猜疑重重,进而中原武林门派之间一场血雨腥风的厮杀,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这一场武林浩劫持续近百年方才慢慢平息,一时间江湖武林人才凋零,失传的武功不下百种,不管是名门正派还是邪魔歪道,在这次历经百年的屠戮中,全都元气大伤,无力再战。
而那乾坤八卦图,自始至终,都没有人承认得到过,因为不管谁得到,都会是众矢之的,难逃灭门之灾。
可是,关于乾坤八卦图的传说,从来没有停止过,而关于那位旷世奇才的武功谋略的传说,也从未停止过。
百年前的这位武学奇才,便是人称八面如来的大侠萧病木!
而百年前发生在皇宫的那场惊天巨变,则被称为夜宴之祸!
………………
白云苍狗,时光荏苒,转眼就是几百年过去了!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村里,出生了一个名叫盛天涯的男孩。。
他的父亲,是一个乡村的私塾先生。
至少,在他生下来直到目睹父亲的死之前,他的父亲都是以一个教书先生的身份活着。
父亲的样子,他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个身材颀长的中年男子,面相和善,常用一个青色方巾包裹着发髻,说话温文尔雅。
他还有一个温馨如画的家,一个温柔贤惠的母亲,一个篱笆小院,小院里开满了路边采来的野花。
直到有一天,他同父亲从私塾下课回家,在走进院子的那一刹那,这幅画面像一把燃烧的画卷,顷刻间荡然无存。
屋子里传来母亲的呼叫声,和男人肆意的笑声。
“禽兽!你们这些强盗,放开我……”
“哈哈哈~等姓方的那小子回来你再叫救命吧”
盛天涯听到母亲的呼叫声,认准了有人欺负母亲。就在年幼的他,不顾恐惧,立马就要冲进去的时候,父亲却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死死地把他挡在身后。
“娘!娘!娘!”盛天涯大声的呼喊,
屋里声音停了下来,门被一脚踢开,四个男人各持兵刃鱼贯而出。
当然,还有衣衫凌乱,衣不蔽体的天涯的娘亲,也被人揪着头发拖了出来,狠狠的摔在地上,一脚踏住。
天涯的眼睛顿时冒了火,他虽然年幼不晓人事,但是母亲被欺负的样子,已经足够令他怒火中烧!
那是他的母亲,是病中一勺勺喂他粥饭的母亲,是寒夜里掌灯缝补的母亲,是夏日里陪他一起追逐萤火的母亲,也是拥他入怀带着迷人的幽香的母亲。
“放开我娘放开我娘”他一边狂喊,一边挣扎着想要冲上去。
但是,父亲的一双手,如铁一般,紧紧的攥着他,让他寸步难移。
年幼的他,抬起头来焦急的望着父亲的脸。
而父亲一动不动,如铁铸的身体,标枪一样站着,眼睛死死的看着房顶的一角。
天涯顺着父亲的眼睛看过去,瞬时毛骨悚然——
青天白日之下,原本应该空无一物的屋顶之上,蹲着一只巨大黑色秃鹫。再仔细看去,这秃鹫竟是一黑男子。那人萁踞在屋檐之上,一双眼睛,正冰冷冰冷的看着他们父子二人。
那眼神,不似在看人,而是在看两具仇人的尸体。
天涯在碰触到那双眼睛的同时,忽然像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水潭,眼前一黑,顿时感觉身子忽然失去了重心,一下坠进了一潭黑水,然后不停的下坠,一直坠进冰冷的黑暗里,无法呼吸。
他慌乱的拼命地挥舞着双臂挣扎,大声呼救,可一张嘴,那黑漆漆的暗流,猛的灌进了他的喉咙,顿时,胸口有如被巨石压迫的窒息感。
就在他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渐渐下沉的时候,忽然,漆黑之中破出一道亮光,紧接着一双熟悉的手带着希望和温暖,一把抓住了不断下沉的他。
黑暗散开了,呼吸回来了……
天涯大汗淋漓,几乎站立不稳,待他重新睁开了眼睛四下看去,眼前还是那样的惨烈的一幕。
“大哥,不至于,他还是个小孩子,不值得大哥费神”
“大哥……,你还有脸叫我大哥,”那黑衣男子冷冷的说“我们废话少说,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把图给我,你安心上路,这对孤儿寡母我替你留着!”
“图不在我这,这趟你是白跑了”父亲淡淡地说,目光慢慢的转向仍扑在地上低声啜泣的妻子。
只见那女人,浑身衣服已经被撕扯的破烂不堪,身体被践踏在泥土里,践踏在几个混蛋的脚下。
“大哥,我们总归也曾共事数年,祸,不及妻儿,今日之事?”父亲虽目光闪动,声音平静,但天涯仍是感到了父亲微微颤抖的手。
“不能白跑,都为朝廷办过事,规矩,你懂!这四个人,乃是左丞相大人张必知得门客,前来帮衬”
一阵风吹过来,草木发出瑟瑟的声音,这个农家小院正一点点的沉入了黄昏的夕照中,一切都是金色的,墙头上上的微微摇晃的狗尾巴草泛着昏黄的暖光,篱笆上开着的喇叭花,静静的镀上了金色的边,远处的有炊烟升起,草木灰灰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只是这黄昏,这炊烟,这份安详,都落入了别人的家。
院子里肃杀之气愈加浓重……静默的众人,低声啜泣的母亲,还有那件淡黄色的亵衣胡乱堆砌着,在渐渐黯淡的院子里,看起来像一朵小小的火苗。
“方塘,再问你一遍,图在哪?你不是我唯一可问之人……”
方塘?天涯迷惑的看着父亲……
“为朝廷办了这么多年的事,手段,我懂。只是那图,如今确实不在我身上,况且,图虽经我之手,但我看不懂也记不住。只是不想大哥如今办事,身边也有了监督使。呵呵,看来近几年,行事也是诸多掣肘,反不及小弟我这几年过的平静安然。”
“当今圣上,英勇神武,乃天之所向,万民之主,此乾坤八卦图非九五之尊不能得,”黑衣人向天拱手,转而凌厉愤恨的看着父子俩。
“当年圣上命我等三人,遍寻天下,终于在天山雪堑崖莲花洞觅的此图踪迹,我与韩枫九死一生,浴血格杀“天山第一剑”楚桥峰,保你进洞取图,你却在回程路上,趁我二人疗伤之际,携图潜逃,犯下滔天大罪。
韩枫为保家人性命,自刎谢罪。我因无儿无女,被打入天牢,剥去面皮,十年不见天日,本以为就此了断余生,不想左丞相抬爱,不仅救我脱离牢狱之灾,还多次举荐,委以重任。你我情分,一如此脸!”
说罢,老者猛的在脸上一抹,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被扯了下来。那老者,狰狞恐怖,宛若活鬼的脸,赫然出现。这张脸,通红一片,面部高低不平,像挤满了葡萄大小的的肿瘤,双眼兀的突出,仔细看去,竟是双眼眼皮被完全割去,半个眼珠,大片眼白裸露在外,双唇尽失,牙龈暴露在外,双颊之上,尽是血丝。
乍看下去,宛若恶鬼,又如腐尸。
方塘被这张脸惊的目瞪口呆,震撼之下,竟有刹那分神。
只在这刹那之间,那四名一言不发的淫棍,忽然动了。其中一人一脚踢飞地上的女人,女人的身体径直极速向当歌飞来。而这四人紧跟在女人的身体后面,前后错落,快慢参差的冲了上来。
这眨眼的时间,突击距离就已经缩减了一半。方塘猛的回神,呼的一声,灰色长衫仿佛从内部被风鼓动起来,双袖如大旗烈烈做响,方塘就是这旋风的中心。
女人的身体飞到方塘面前的时候,整个局势骤然发生了改变。居中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人,忽然身影一顿,在原地身子一转,一左一右顺势俯身下去,躲在女人身体下方,左刀扫向双膝,右侧短枪斜插下肋。而本来冲在最后的两个人,忽然加速,一人自左侧跳起,居中使铁锤直砸女人腰身,另一人功力明显更深,竟在其余三人未到之时,已经绕到了方塘身后,手持短刃,后发制人。
局势瞬息万变,四人后发先至,三刀齐发,一刀掠阵。
方塘右脚轻轻一挑,天涯顿时躺倒在地,左手拖住妇人身体,身体画圆,将女人身体转至左侧,卸去冲劲,右手不知何时已然一把铁扇在手,架住右刀来势,此时,左刀方至,方塘左脚猛然踢向刀身,当啷一声,竟是金属撞击之声,那鞋竟然精钢打造。
三刀悉数落空,但第四刀才是真正的杀刀。
手持短刃的人不动则已,动如闪电。一脚踏向倒地不起的盛天涯的头颅,而手上短刃瞬间发出五彩光华,直刺方歌心口。此人以内力灌注刀身,速度之快,刀风之烈,未及近身,已感觉寒气逼人,刺痛肌肤,必是高手无疑。
此时方塘已用左手将妻子被踢飞之力卸去,顺势一带,平稳推至一旁墙下。眼看刀锋已至眼前,退已无路可退,况且,还有倒地不起的天涯。
方塘不退反进,右腿反踢对方小腿,将天涯救出。眼见短刃已到心口,避无可避,方塘必定命丧当场!
就在这时,方塘大喝一声,左手猛然回撤,一把抓住短刃,“蹭”的一声,竟有金属摩擦的声响。
再看过去,方塘的左手已然如白玉一般,温润,透着光泽,那已然不再是一只手,而是一把兵器。
刀已被牢牢抓在手中。
对方快速放手,向后一跃。定定的看着方塘,“铁扇玉书生,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我们兄弟四人,既然招不中,罢了。”
然后转头看着屋顶上的黑衣老人,哈哈一笑“还是你来吧,老爷子,我们兄弟今日这艳福也享了,却把苦差交给老爷子,真是惭愧呀。希望柳大人海涵,就请您的游龙剑出鞘吧”!
说罢四人再次退后,又站在了一起。
方塘此时才有机会细看四人相貌。这一看,才认出,果然是左丞相张必知的四个门客。
这四个人,从前乃是太行山一带烧杀抢劫的强盗,后被朝廷抓获,打入死牢,看来是被张必知救出,收为己用,只是行事仍是一如从前,匪气不减。
此时天涯已经跑到昏死过去的母亲的身边,一边呼唤着母亲,一边整理着母亲的衣服。
风再起,房上的人影已然落地。
方塘面色渐渐凝重,“大哥……”
“此剑,名唤“游龙”,在下——柳轻寒。”黑衣人缓缓拔剑,剑长七尺,剑身呈碧水之色,剑柄银白用黑色丝线缠绕,宛如银龙入水。
“浮名一任轻,夜雨月微寒。”那人冷冷的说道,一如他每次的拔剑,杀人。
方塘,定定的看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他知道那把剑的厉害,那不是他能挡得住的气势,他也明白那个人的秉性,不是他能讲得通的心性。
那么……
今日唯有死战——其实他早就该死了。在他进入洞中的那天他就该死了,但是他舍不得死。
那时他还年轻,一手铁扇,翩翩公子,江湖上有的是仰慕追随的人,朝廷重任,锦绣前程,人生好似一幅春和景明的画。
洞里那个人叫他把图送到墨山之后,他就应该自尽。
但他没有,他想逃到无人知晓的地方,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就好,换一种活法。
终究他还是有些贪生,有些侥幸心理,没想到小小的村庄,包不住他这天火,十八年时间,已经是十八年的侥幸了。
他看了一眼被人凌辱的妻子,未及成人的天涯。妻子,是这些年的掩饰,谈不上刻骨,但也深情,不是说了吗,一夜夫妻百日恩。何况,她给他的,其实更多。
小孩子是他的骨肉,打一出生起,他就时时刻刻都在担心这一天的的到来,也不是没想过继续亡命天涯,但是,又觉得一动不如一静。
但他希望他能长大成人,所以给他起名盛天涯,盛是胜的意思。
而他自己,来到这个村子的时候,用的假名,叫做盛余。他希望天涯和自己有着截然不同命运。
但今天,他们母子的命运,都在他手中,当年他不想死,今天他不能死!
“噗”铁扇绽开一道寒光,左手再次变得如白玉一般,温润,光亮,坚硬。“铁扇白玉郎”的称呼,并非浪得虚名,他固然有才气,但江湖上行走,凭的还是功夫。
铁扇是祖传的功夫,七七四十九式,攻防一体,再加上附在扇面上的暗器,防不胜防。
“白玉手”本来是飞花门的独门绝技,但是十五年前,飞花门暗中勾结关外势力,行刺朝廷大员,朝廷派他们兄弟三人剿灭飞花门时,他得到的秘籍,可惜,只练成了一只手。
秋阳晚照,霞光四起,漫天飞舞的黄叶,纷纷扬扬的不知落向哪里,它们都有自己的归处,怎么他就没有?
远山渐渐隐入暮霭之中,当年墨山,远远看去,也是这个样子,如果当年死在了墨山,今天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不觉得又有些气馁。
柳轻寒身影一动,已然出招。出手即是杀招,柳轻寒身体凌空而起,以高击下,游龙剑,剑如长虹,又如青龙入水,势不可挡,剑身周围的空气瞬间激起漩涡,包裹着剑身,以摧枯拉朽之势,飞袭而来。方塘铁扇旋转着脱手而出,直奔柳轻寒脖颈而去,游龙剑向上一挑,啪的一声,铁扇径直被击飞。
只是那一瞬间,扇柄处一声炸裂,数十枚银针极速射出,柳轻寒立起剑身,手腕一转,剑身画圆,十几道寒光陡停,撞出十几朵银花。一招结束,铁扇已飞回方塘手中,游龙剑已蓄势待发,双方再次出手,游龙剑原本飘逸轻灵,只是柳轻寒这几年经历凄惨,看透了人世凉薄,剑法自然如苍龙长啸,苍凉悲怆。方塘一把铁扇,收扇为攻,开扇为防,横扫直刺,暗器时发,令人防不胜防。
“白玉手”乃是将双手修炼为极致兵刃的一门武功。据说炼成之人,双手通体如白玉一般,坚硬无比。当年飞花门掌门花非花,以一双玉手,同时制住柳轻寒的游龙剑和韩峰的碧水刀,令二人身处险境,可见此功非一般硬气功可比。
柳轻寒目光更冷,冷的像秋天里的最后一阵风,眼神里几乎飞出了雪。游龙剑忽然通体银白,似有寒霜萦绕,整个空气似乎都有冻结,方塘觉得每一次闪避,都像是在寒潭里的涉水,凝重,拖沓,冰冷。
但,他还有“白玉手”,他还有一招杀招。
游龙剑自下而上一剑刺出,“白玉手”猛然出手,一把擒住剑身,游龙如同被捏住了咽喉,剑势一顿。“铁扇花开”,方塘这招乃是四十九式最后一式,整个铁扇会拆分为四件兵刃,其中扇骨链接为短剑,扇面化身为刀身,扇面内部暗藏十二枚透骨钉,同时射出。左手刀,右手剑,再加十二枚暗器同时出手,近身敌人必定避无可避。
自从方塘练会了“白玉手”,又将此招式改进为,以左手制住对方兵刃,暗器为先,扇面飞旋而出,直攻下盘,右手短剑伺机而动。
此招,乃是方塘最后一招,一招必杀。
方塘一手制住游龙,右手正要发动铁扇机关。谁知,此时游龙剑华光大盛,剑锋刹那间再次冲天而起,竟将方塘左手五指一齐削断,顺势鲜血横飞,残指飞溅而出。游龙未有一丝停歇,龙尾斜扫而上。
方塘从未听过如此清亮的风声,唰的一声,穿过身体,带着一丝秋寒,一份凉薄,一份寡淡,一份寂寞。仿佛唤醒了另一个沉睡的自己,他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天地玄黄,草木虫鱼,万物搏杀,尽观眼底,世界,果然生生不息。
他忽然释然了,眼前泛起了绯红的颜色,像一场花瓣的飞舞。
可天涯看的却是骇人的一幕,游龙剑尖扫过父亲的脖颈,一抹殷红的血线,正在父亲的脖子上,一点点的显现出来,紧接着,鲜血喷涌而出。
但父亲的脸上,竟没有一丝丝痛苦,反而是诧异,惊叹,迷惑,又豁然开朗的表情。方塘慢慢转过身,看着刚刚苏醒的妻子,和一脸震惊的儿子,他忽然感觉到,万般愧疚,这些年,他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们,直到死,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
只有那诗,天涯一定要铭记于心!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
一定要记住啊,天涯。
世界旋转了起来,方塘的整个人,忽然间没了力气,一头扎进了土里。
血,像身体最后的挣扎,胡乱的寻找着出路……他死了!
天涯的母亲踉跄着跑上去,伏在方塘的身体上,身体还有余温。一番凌辱,早已不能苟活,更何况,丈夫已经死了。她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天涯,那一眼中的悲愤,不舍,绝望,久久的留在了天涯的记忆里。
他的母亲,自尽在父亲的尸首旁边。
天涯嘶喊着父亲母亲,向二人的尸首冲去。有一道黑影飞射而来,径直将天涯幼小的身体,死死的钉在了围墙之上!
天涯,也垂下了头,那把刀,是一把短刃。
那四名男子中一人查看方塘夫妇二人尸体,回身禀报,都已死亡。
四人中为首的那人,向柳轻寒一拱手“柳大人果然是当今一顶一的高手,游龙剑名不虚传。丞相要查的事情,今日只怕也没有什么进展,下一步,大人意欲何为啊?”
柳轻寒的游龙剑已然归鞘。
击杀方塘后,柳轻寒未曾有一丝挪动,负手背剑而立。
秋风飒飒,有些初冬的凛冽,天边的夕阳一点点的沉下去,草木影子,铺天盖地的从远方侵袭而来,连成一片。天渐渐黑了下去。
柳轻寒一言未发,沉默的像他的一袭黑衣,像倒在地上的方塘,像流干了的血,像死去的妇人静默的躯体。
“哈哈,柳大人与故人相见,未及寒暄一诉旧情便刀剑相向,性命相搏,确实有违人情。只是,我等兄弟四人,奉相爷之命,前来协助一二,既然此事已了,大人下一步要去哪里,烦请告知,我等也好禀报妥当。”说罢,脸色微沉,言语之间透着一丝威胁?
柳轻寒脸色微变,转身拱手道“陈大人言重了,是我一时思量太过,分了心神,如今方塘已死,但是图的线索未断。我准备起身前往溧阳,去见一人,不知四位大人是否同去?”
“那倒不必,我等要回去复命,本来相爷交代,此行索图只是其次,主要还是要清理当年见过此图的人,尽然任务结束,我等告辞”说罢拱手作别。
柳轻寒并不答话,转身纵身而起,施展轻功,一路踏风而去,竟先于四人离开。
月亮升了起来,静静地照着这一地的凄凉。
那四人其中一个忽然问道“大哥,你看刚才,柳轻寒这厮击杀方塘,是不是尽了全力?他俩过招之间有没有拖延时间互通信息迹象?”
“尽没尽力,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们四人联手攻击,就是为了试探方塘深浅。方才两人的交手,均是命悬一线,不留后手。我等如实回复即可,走”说罢,转身离去,其余三人紧随其后,几个起落之后,消失在黑暗里。
只是……
天涯没有死,因为他是个孩子,他的生死,当然不被人放在眼里,所以,他侥幸活了下来。
黑,是无尽的黑;静,是毫无意识的静。在天涯还挂在墙上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他都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他一生的命运也许不是这样!
但谁知道呢,命运从来就只有一条路,永不回头。
农家院子在杀人以后,慢慢的遁入了黑夜。夜风吹过来,只有微微起伏的花草,还有小院角落里白日里晾下的随风飘动衣服,这些衣服,再也不会有人收,也不会有人穿,这些无主的衣物,只能静静地风化腐蚀,过完漂泊无主的一生。
秋夜的月亮惨白雪亮,像一把锋利的刀。白霜似的月光落了一地,地上伏着的尸体,安安静静的,像两条起伏的土堆,空气里血腥味已经散尽了,只有夜来香的香味,一波又一波,趁着这秋季最后的时光,肆意的挥洒。
院子的门走进来一个人,迈着从从容容的步子,轻飘飘的踱进院子。这人一身紫色锦绣长衫,头上一副紫纱逍遥巾,手中摇着一把古香古色的拂尘。这人走到方塘夫妻尸体前,俯身查看,轻轻摇头。
起身的一瞬间,月光照在此人的脸上,竟是一名六十多岁的老者,面容清瘦,神采淡然,像是修道之人。
这老者回头看了看仍挂在墙壁上一动不动的天涯,迟疑了一下,走过去一把拔下短刃,一手托住天涯瘦小的身体,只这一托,看着面色忽变,忙以一指试探鼻息。
“还活着?”忽然身后传来一句冷冰冰的声音。
紫衣老者急忙回身,手中拂尘一抖,院中不知何时已然有一人无声站立。
“是!”老者惊讶道“属下参见韩大人”说完单膝跪地。
“这孩子尚有呼吸,属下这就按大人吩咐施救。只是不知大人为何亲自前来?”
那人走到方塘尸体跟前,凝视良久。忽然开口说道“柳轻寒已经去了溧阳,方塘已死,这条线索,不能断。这孩子,之所让太行四恶留下一条命,就是为了日后或许有用。去找个人,和朝廷无关的,教他功夫,日后游历江湖,暗中监视即可,或许他能知道些什么”。
“属下明白,这就去办,只是此事是不是同样需要瞒着柳轻寒”
“柳轻寒是人是鬼,还不清楚。这孩子的命本就是瞒着他的,以后的事,他也不需要知道。况且杀人的人,只管杀人就行了。你去吧……走之前把尸体……烧了吧。”
说完,人影一闪,已经飘到数丈之外,再几个起落,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就连他刚刚站过的地方,也是连一个脚印都没有,只有一声水都没有听见的叹息,还没落地,已然散尽。
此时,紫衣老者方敢站起身来,长吁一口气,额头之上,竟有一层细细的汗珠。这老者看着还在怀里的天涯,用手极速的点了几个穴位后,一挥手,地上的几具尸体猛的腾起熊熊大火,随后便带着昏迷不醒的天涯,从院子的小门转了出去,几个大步,消失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