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大人,请上座。”
酒席布置完毕,袁谦邀请着崔过与叶无茗两人用席。
崔过看了看桌上的丰盛餐食以及被倒满的酒杯,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袁谦:“袁大人,元州不是正处于灾荒吗?百姓也是因此而反,怎么你们还吃得这般丰盛,难不成元州城内粮食十分充足?既然如此又为何抽出些分与百姓,这样他们也不至于反了啊。”
袁谦心中猛然一跳,脑袋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地看向了季思。而后者此时也是被崔过给问懵了,没想到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忘了现在的情况。假如回答得不好,只怕是会功亏一篑。
“这不是两位将军来了吗?两位为元州平乱而来,我等作为治理元州之人自然应当照顾妥帖,故而城中虽余粮不多,但还是要为两位尽量安排好的吃食。”
季思总算是反应了过来,连忙回答着。
“更何况元州百姓千千万,城中余粮便是分完了也是不够的啊。我等以前将赈灾粮分发下去,可没想到只是杯水车薪,反而引起了那群灾民的争抢,为此死的人比饿死的还要多,现在粮发完了,我们没了办法,可不想他们竟是不满起来,这才造了反。”
叶无茗觉得这季思倒是有几分心思,到了现在还能给百姓造反按个缘由以便让崔过更为相信。只是可惜这一次两人是知道了真实情况才来的,所以季思的话在他们听来有些令人可笑。
但现在还不是揭穿的时候,所以崔过点了点头。
“那把这些人都撤了吧,让他们去休息休息,吃饭被人看着总不大舒服。”
“听到没,都下去吧。”
季思没有多疑,让侍者都离开了。
袁谦松了一口气,继续笑着请两人坐下:“两位快些坐下吃吧,一会儿这饭菜都凉了。”
四人吃了起来,推杯换盏,说说笑笑,关系仿佛因为这一次酒席变好了许多。
季思观察着两人,特别是崔过,微微放心。方才崔过那一番话让他提高警惕,以至于前面吃饭喝酒时都有些提心吊胆,生怕袁谦和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可酒过三巡,在季思旁击侧敲地询问下,他觉得这个崔过仿佛也不像之前自己所想的那般,是一个和莳长安一样的为民请命之人。
这次的元州之行在他眼中就仅仅是一次出军平乱,至于百姓什么的仿佛不关他的事一样,甚至对这趟行动还颇为不满,认为其是一个麻烦,让他都不能好好休息。
“唉,你说说,这破差事怎么就落在了老子的头上?”
“都督这不是想给您加功绩吗?好事啊!”
季思笑着,又敬了崔过一杯。
“好个屁!老子只负责办事,好处一点捞不着!你们不知道......唉,算了,有些话不方便讲给你们听。”
崔过挥了挥手,表现得极为惆怅。
季思连忙说:“崔大人真是辛苦了,来,在下再敬您一杯!还有叶大人,在下也敬您一杯,您二位都辛苦了。”
袁谦也是附和着:“是是是,我也敬二位一杯。”说罢便举起了杯子。
喝完后叶无茗有些摇头晃脑,摆了摆手:“我,我不行了。”
季思劝着:“叶大人,这才多少?再喝几杯吧!”
“不了,不了,我实在是喝不下了。”
叶无茗打着嗝儿,一股酒气自口中喷出,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叶大人?”
季思和袁谦没想到叶无茗居然真的这么快就醉了。
崔过倒是显得很平常,继续吃着菜,瞥了叶无茗一眼,对着两人说:“哎呀!别管他了,这小子酒量不行,天生的,简直给咱们都督府丢人!”
“酒量这东西,有的人多,有的人少,只是没想到叶大人这般容易醉。要不要派个人把叶大人扶下去睡了?”
季思问着。
崔过喝了口酒,摇了摇头:“不用这么麻烦,让这小子待在这儿睡着就行,说不定一会儿醒来还可以陪咱们再喝几轮。”
这话引得季思和袁谦都是发笑,崔过的嘴角也隐隐浮出一丝笑意,一会儿叶无茗真醒过来时两人就该哭了。
“崔将军,从我们发出文书到将军领兵前来,这中间的时间真是太短了些,都督府真是应了‘兵贵神速’一语啊!”
这句话虽是夸赞,但其实季思更想通过这句话知道都督府为何能够如此快地发兵,正如他所说,从他们上奏朝廷到崔过领兵进入元州城,这之间的时间有些太短了,难免使他生疑。
“这次交给咱们的命令很是急迫,毕竟是造反的事,耽误不得,再说咱们都督府离你们元州城本就不远。”
崔过很是无所谓地说着。
虽然季思心中还是有些疑问,可崔过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再去明着问,只是崔过口中所说的“命令很是急迫”,到底真的是造反的事急迫,还是上面发现了什么事所以命令才急迫?
“季老弟,你怎么不喝了?”
袁谦此时喝高兴了起来,丝毫没有顾及崔过在场,亲切地叫着季思。
“在喝,在喝。”
季思口头上说着,杯子却是没动,思考了一番后说:“崔将军说都督府离咱们元州城不远,在下记得好像最多便就是六七日的路程吧?”
“嗯,差不多。”
崔过点了点头。
季思深吸了一口气,崔过说两地距离短,那说不定都督府内也知道了元州的一些风言风语。他不时看向崔过,似是想看出后者有没有什么隐瞒。
可崔过就是吃菜喝酒,丝毫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袁谦有了些醉意,看见季思杯中的酒丝毫未动时心中顿时不满起来:“季老弟,你怎么回事?还不快些喝酒!我和崔大人都比你喝得多上多少了?你得好好地赔上几杯!”
“这就喝,这就喝!”
季思尴尬地说着,心中却是将袁谦狠狠地骂了个狗血淋头。
“要我说啊,你们也不容易。”
崔过突然发话,看向两人,声音低了起来:“虽然这太守和刺史人前风光,可那一州之事都压于身上,你说能多拿些饷银逍遥快活也就算了,毕竟太守和刺史就是一州的脸面,哪里不需要银子撑场面?多拿些无可厚非。可朝廷给的那点俸禄哪里够啊?”
袁谦听着很是顺心如意,再加上喝了酒后有些神志不清,这一番话直接让他把崔过引为知己,很是赞同地点点头:“是啊!崔大人,这话简直就是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啊!”
“对吧?”
崔过笑着摊了摊手,突然俯下身子认真地看着两人:“所以啊,这么大的官儿,犯点错也在所难免。”
袁谦听着还想点头,身旁的季思却是如遭雷击,原本还有些醉意的脑子突然清醒起来,赶紧制止了袁谦的行为,看向了崔过。
“崔大人是何意思?”
崔过笑了笑:“我不是说了吗?咱们都督府和你们元州城离得很近的,所以也大概听说了些,但我也说了,像你们这么大的官儿,犯点错也无可厚非。”
这下连袁谦都是清醒了几分,这崔过的话怎么越听越像他知道了自己两人做的事一样。
崔过没有管两人,而是接着说:“两位大人也知道,我出这趟兵是捞不着什么好处的,所以还希望两位大人能意思一些。”
季思算是听明白了,说白了这崔过就是想要威胁自己两人来得到一些好处。袁谦也听懂了,但他显得更为轻松了,在他看来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就算不上太大,更何况这银子还是用来贿赂一个校尉,虽然也许会给得多些,但两人这次好歹是能彻底安心了。
袁谦笑着说:“原来如此,崔大人您早说啊!原来都是一家人!好说好说,这方面商量商量,咱们......”
季思再次阻止袁谦说下去,后者不解地看着他。
此时季思脑子里还是有些乱,要知道暗地里做和明面上说那是不一样的,后面的方式就是罪证。也就是说袁谦胆敢给银子,那崔过就抓住了他们的罪证。
可要是不给,说不定崔过会借着这次平反的名头造出许多麻烦甚至是上奏他们的罪行。
崔过眉头一皱,语气很是不悦:“季大人,您又是什么意思呢?”
袁谦有些着急:“季思,你想做什么?”
季思吞了口唾沫,心里思考着:“这崔过的表现倒不似朝廷派下来抓我的,难道真的只是想借着这件事来得一些好处?”
可现在显然没那么多时间让他思考了,一次谈不成说不定就没有下次的机会了。于是季思心一横,还是选择相信季思只是为了自己两人的钱财而来,所以开口就想答应下来。
“袁大人。”
刘庆突然进来,打断了众人的对话。袁谦此时本就心烦气躁,说话时没有一点好气:“没看见我们正在吃饭吗!”
“微臣无意打扰各位大人雅兴,还望大人治罪。”
刘庆跪了下来。
袁谦见崔过还在此,忍着怒火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快说是什么事?”
“是崔大人的手下要见崔大人。”
一听见是崔过的事,袁谦想也不想就说:“那还不快请进来!”
“是。”
刘庆出去刚一会儿,一道身影便进入屋内,向着几人行了一礼后来到崔过身边,在其耳旁轻声说了些什么。
季思心中很是不安,他想知道那人跟崔过说了些什么,可声音实在是太小了他根本听不清。
“好了,我知道了,下去吧。”
崔过挥了挥手让手下出去了,风轻云淡的样子让季思安心了不少,可下一秒前者的一句话让其心中惊恐。
“本来还想再掰扯几句的,可没想到我手下的人这么快就把事情给搞定了,那两位大人,跟我一起去面见圣上吧?”
季思猛然站起身就要跑出去,袁谦则是因为贪杯所以意疲身软,一时瘫坐在地无法起身。
“想去哪儿!”
只见叶无茗突然睁开眼睛,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季思的面前,将其甩了回来。崔过有些惊讶地看向了叶无茗,发觉后者的动作似乎比自己预料的还要迅速许多。
季思恼怒地大吼着:“你们要做什么!”
崔过好笑地看着他:“不是说了吗?待你们去面见圣上,让圣上来治你们的罪。”
“误会,都是误会啊!”
袁谦语无伦次地说着,
“崔大人,你不是要银子吗?我给,要多少我都给!”
崔过冷笑一声:“闭上你的狗嘴,那银子我拿着良心有愧!”
季思显然知道崔过不会接受,所以怒喝着:“崔过,我劝你还是快些放我们出去,我就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还会给你一些好处。”
叶无茗和崔过都是一愣,前者笑道:“你是没看清楚现在的情况吗?”
季思指了指外面:“你莫不是当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我告诉你,你们军队扎营的位置早已被我手下的人给围住了,但凡我出了一点事,就算你是都督府的兵,也别想活着出这元州城!”
两人又是一怔,随后笑得更加厉害。
“你们笑些什么!”
“我们既然是为了抓你们而来,那你不会觉得事事都会朝着你想的方向去吧?”
季思听到这话,一股无力感骤然升起,他仿佛预料到了什么。
门口的士兵也证明了这一点。
“大人,元州城所有官兵被我们全部抓获。”
“做得好。”
季思的眼中终于涌现出无尽的绝望,随后缓缓地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