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汪羽急切的往屋里走去，嘴里喊着，从庭院进去脱掉鞋，性急的直接推开遮了一半的日式门。
    会客厅里气氛说不出的融洽，小炭炉上的壶里冒着袅袅白烟，藤泽秀行不紧不慢的拿着竹刷子在茶碗里搅拌着，他正面，盘腿而坐的是应昌棋老先生。应老先生斜后方还跪坐了个年轻人，低着头，看样子应该是翻译。
    “大惊小怪的样子，烦死人了。”藤泽秀行翻个白眼,继续从容的搅着茶。而应昌棋笑意吟吟的看着汪羽......
    汪羽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糟老头子坏得很。不就是第二届应氏杯吗？你直说就好了，我不再喜欢围棋了...
    “汪羽，有几年没见了吧？”应老先生笑着和他打招呼，“这届应氏杯，我和秀行先生谈好了，给你张外卡。怎么样？你可别让我们失望。”
    “我......”
    汪羽刚要开口婉拒，一碗飘满茶沫子的绿汤被推到自己面前。藤泽秀行拍了拍他肩膀，“你要真放不下围棋，喝了这碗茶。其他的交给老头子我。”
    汪羽埋着头，盯着茶碗不语，碧绿的茶汤幽幽映出他脸庞。脑子里想起以前下棋种种往过，那些拼搏过的日子。
    迎春杯夺冠的拍照留念，进集训队的选拔赛，秒杀国少队的快意，血染擂台的半目，磨工藤纪夫到虚脱，个人赛和马小春下棋累到虚脱。团体赛捡勺赢了老聂的羞愧，跨入富仕通杯赛场时的意气风发......
    还有接到处罚通知书的震惊和错愕，从媒体看到日本、韩国棋手捧杯时的不甘和怨恨，听到围棋这两个字的意乱心烦，午夜梦回眼角滑落的泪水......
    我真的不再喜欢围棋了吗？汪羽其实知道答案，别傻了，很多东西骗别人可以，骗不了自己的心。
    藤泽秀行以前的话在耳畔回响，只有不断锤炼本心，棋之一道才会绽放光彩。
    一头野兽，就算受了伤，藏起来舔舐完，待伤愈后，复仇之心只会更加浓烈。
    “我......”良久，埋着头的汪羽缓缓吐出一个字，又不说话了。
    一旁的藤泽秀行看半天没反应，正要训斥，被应昌棋抬手打断。
    室内几人目光都看向他，汪羽的肩膀开始慢慢抽搐，有东西，一滴，一滴的，滴到茶碗里......
    “我...”
    “我喜欢围棋的啊...”
    “老师，我想下棋啊.....”
    “我想下棋......”
    去你妈的处罚，去你妈成年人的矜持。汪羽把埋藏了几年的情绪，一次痛痛快快的发泄了出来，眼泪断线一样的往下流。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看着藤泽秀行，红着眼，不容置疑的说道：“我要下围棋！”
    “好！”应昌棋抚掌大笑，而藤泽秀行高兴的推了汪羽一掌，“老头子我就知道没看错人。”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汪羽解开了心结不再纠结，藤泽秀行老怀安慰，而应昌棋也因为汪羽的加入而高兴。谈话之间内容都是比赛准备的事情了。
    不过汪羽注意到了，应老先生此时还不清楚此次比赛的艰难程度。言谈中还是把比赛说成在中国如何如何。但实际在历史上，这届远不如他想得那么顺利。芮艿伟和姜铸九，如今再加上个自己。放在中国？汪羽苦笑了下，这种事情，神仙难办。
    虽然汪羽知道后续事情的走势，但已经加入进来之后，他还是不便发表意见，等应老先生去折腾呗。反正最后自己也能下棋，不过说到棋，考虑到几个月后的应氏杯，汪羽还要尽快恢复状态才行。这几年都忙捞钱了，短短几个月，要赶紧把棋捡起来。
    说到恢复状态，汪羽猛的想起，姜铸九在美国，芮艿伟，这个时候应该还在日本的吧？先不急，等两个月应老先生跟中国围棋协会，哦，现在叫中国棋院拉扯完了，自己再联系他们也不迟。这年头也没网棋可以下，那么这两个月的陪练，汪羽想到了一个人，唐笑宏。
    唐笑宏这家伙近几年成绩好像还可以，短短三年已经晋升为六段了。去年个人赛遗憾拿了第三，差点参加富仕通杯。前年新体育杯夺冠。他现在偶尔也会来潘家胡同打打牙祭，吹吹水。回去就叫潘棋王把他召唤过来就成。
    “对了。”应老先生扭头朝汪羽提问，打断了他的遐想，“关于奖金分配的话，你参赛还是按照中国棋院的规则来，没问题吧？”
    “哈哈哈哈哈。”藤泽秀行大笑道：“才不要担心奖金的事，这家伙现在是所有棋手中最有钱的一个，虽然我不确定他现在还算不算棋手，但他账户里还趴着几十亿日元呢。”
    “哦？”这下轮到应昌棋吃惊了，连带背后的翻译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没下棋这几年，干嘛去了？”虽然这些钱对应昌棋不算什么，但一下拿出现金来也够呛。在他的认知里，大陆人，特别是汪羽一个小孩子能拿出那么多钱，虽然不符合科学逻辑。
    “就是运气好加胆子大。”汪羽不愿提及钱的事情，他不是应昌棋这种慈善家，两人以后业务也搅不到一块儿去。继续往棋上面带，转头看着藤泽秀行，“老师这届也参加的吗？”
    藤泽秀行说起棋来热情满满，笑着说道：“那当然了，老头子我棋可没老，去年拿的王座就是证明。”
    “去年王座的时候我也在日本，是老师的好局。”汪羽笑着开始跟藤泽秀行算账，看向老头子问道：“对了，老师你电话里说的复发了是什么意思，三天后见不到你了又是怎么个说法？”
    “哦，那个啊。”藤泽秀行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开始一本正经的的胡说八道：“应该是茶瘾复发了，三天后老头子要去泡温泉，你当然见不到了。”
    应昌棋和汪羽都被藤泽秀行的机智逗乐了，作为日本老一辈棋手中的异类，藤泽秀行不拘泥于日本人的那种严谨刻板，有时候显得十分的鲜活。
    告别藤泽秀行，汪羽第二天带着礼物去登门拜访了小林觉。小林觉这两年沉寂了不少，各种世界大赛都没入围正赛，但汪羽知道他只是暂时的低谷。要不了几年就会加冕棋圣，和依田纪基上演日本棋坛的二人转。
    小林觉对汪羽的来访毫不意外，这几年汪羽频繁往返日本，时不时也会去拜访他，只不过听到汪羽提出想和他对局时惊讶到说不出话，以前每次小林觉说到棋的时候，汪羽总是避而不谈，没想到今天主动提出了对局的邀请。
    从小林觉家出来已经是深夜，汪羽和他下了两盘，一胜一负。输的那盘是局部被小林觉精妙手段打穿。这下汪羽有数了，围棋，大局这些东西是一辈子丢不掉的。自己现在只是需要着重恢复局部棋感，以及计算力上的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