甸子是鸟儿的家乡,有鸟儿筑巢的大草甸子才称之为甸子,地头地脑及道路两旁的野草地是不可以叫甸子的。甸子上的鸟儿特别多,听着鸟语闻花香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家不远有条小河,河里有鱼很多人应该是知道的,张澜突发奇想拿两把钓杆到河边试试手,在这之前没见过有人在这里垂钓,张澜开先例来到河边钓鱼,找到了一处左右有草的地方,把鱼钩下上曲蛇(蚯蚓),再甩到水里,这时才有心情仔细观看,浮漂儿的左边是几根稀疏的苇芦子,右面靠岸是一些蒲草,左边芦苇是前突出到小河里,受水流的影响挺大,原先芦苇上有个野蜘蛛,野蜘蛛色淡,比房前屋后的家蜘蛛要小很多,人看到野蜘蛛没有恐惧感,不像家蜘蛛大块头又黑又吓人,眼看着野蜘蛛随苇芦子被水流淹没了,张澜的恻隐之心突然来了,暗暗地关注起野蜘蛛,心疼它白白搭了生命,无缘无故被淹死。
突然间从眼前呼喊着相互追赶着飞过来三只蝴蝶,算是打断了张澜对蜘蛛的哀伤,蝴蝶们互相追逐着,绕飞着,张澜觉着挺好玩儿,分不清楚它们哪个是蝶变后的梁公子?谁又是马公子?更不知道哪个是祝家美丽的千金?张澜很小的时候听哥哥讲过小猫钓鱼的寓言故事,张澜拿出定力来,就是不想被成了精的蝴蝶所吸引,若早十几年,定力不够时可能冲上去对蝴蝶进行追捕捉拿,现在就任由它们在眼前嘚瑟,不管咋逗引,就是没有了追上去的兴趣,但张澜高兴看它们,张澜的兴趣由捕捉上升到欣赏了。送走了蝴蝶再回过头来看见被河流冲倒的那棵芦苇,那芦苇恢复了原来直立的样儿,那个野蜘蛛仍在,啊!它没死。还向下爬了爬,使自己半进水,又一个旋涡过来,再将那棵芦苇冲歪,野蜘蛛再淹没在水里。噢,张澜明白了,原来蜘蛛会念避水咒,是在练不怕水淹的能耐……
张澜正在恍惚间,身边响起了蝈蝈的弹唱,这蝈蝈是张澜小的时候向往之物,自打上五台山之后就再没往房沿子上挂蝈蝈笼子。那时,张澜常常跑到甸子上或者小麦田里抓蝈蝈,再到园子里摘角瓜花喂蝈蝈,还特殊待遇叫声长久的,给它们住高间,吃细粮……
张澜禁不住顺着声音望过去,它就在不远处,甚至于伸手可得,张澜已经好多年不抓蝈蝈了,蝈蝈好像知道这点,不再躲张澜,连蝈蝈肚子一鼓一鼓的动都看得清清楚楚,翅膀抖动磨擦发声器也看得分明……
在这个蝈蝈的引领下,远处,远处的远处蝈蝈们在不停的叫,太阳很毒辣,就像下火一样,炙烤着大地,热得蝈蝈滥叫唤,瞎吵吵,张澜虽说不再去抓,可张澜喜欢听这种声音……
稀泥里的啦啦蛄(蝼蛄)也跟着蝈蝈瞎起哄,张澜怀疑起来,啦啦蛄是傍晚发声的家伙,这大晌午的,不是它当值,怎地出来瞎捣乱?张澜知道发声的啦啦蛄就在脚下的稀泥里藏着,啦啦蛄有一大本事——啦啦蛄会念避泥咒,无论从哪里把它找出来,哪怕是在泥水里它都保持着通体干净,全身不沾泥,翻找出来金黄肉肉的啦啦蛄总让人眼前一亮,小时候听说小鸡吃啦啦蛄爱下蛋,张澜就像个大英雄一样,把啦啦蛄抓住喂自家的小鸡吃,然后跟干了件了不起的大事一般,跑到二婶跟前报功。此时此刻啦啦蛄再叫唤张澜也不愿意搭理它,有更新鲜的事儿出现在张澜的眼前,一个很漂亮的豆娘就落在浮漂上,增添着张澜的渔趣儿,在这个豆娘的带领之下,跟过来十多只,这些个穿着鲜艳衣裳的豆娘在眼前翩翩起舞,它们太妖了,比芦苇上的蜘蛛精要狐媚千万倍,较一掠而过的祝家娘子还强势,气场更强大,它们不念避水咒,也不念避泥咒,它们太娇小可爱了,它们没咒可念,它们太稀少,滔滔大河之上没它们的舞厅,大草甸子虽宽广亦不是它们留恋场,只在这涓涓细流的水面上楚楚动人,张澜是有定力的,此时此刻面对它们的细腰霓裳有定力也不成了,张澜的定力抗不住豆娘们的诱惑,张澜乐意观赏,它们太美了!在陶醉于美丽的豆娘时,浮漂犯事儿了,浮漂下沉惊飞了那歇脚的小可爱,张澜知道有鱼儿在咬钩,连忙提杆挑起,出水一条鲶鱼,这是张澜钓的第一笔收获!这收获是小了点,从另一个角度来证明河水里是富饶的。鱼儿只要是在水下有动作,张澜便紧张起来,每当鱼儿被提拽出水面,张澜就幸福满满,摘鱼,下饵,把钩子甩下去的期待,这份悠闲自在是无与伦比的,这也就是钓鱼者的瘾。
张澜选的钓场是荒野的无人区,没有人来这里,那大太阳要把人晒冒油,钓场是寂静的,又是吵闹的,这里成了蝈蝈、啦啦蛄等虫儿的吵闹场,草棵里还有别的小虫儿在发声,有小小蝈蝈,油嗞嘎外加野蜂子等在身边不停地整动静,张澜没嫌它们吵闹,这里没有战场上的你死我活,也没有同僚给予的压力,没有功名利禄的诱惑,没有追逐名利的烦恼,这里脱离了家庭的矛盾纠结,远离了号角声,远离操练的口令,没有任务下达的紧张感,也不需再观察士兵的情绪,不用检查刀枪武器的破损,钓场就是世外桃源,这里有说不尽的微观大世界,表不完的心里轻松劲儿,愿意在这里待上一辈子,在这里钓鱼隐没成神仙,钓鱼可忘掉了世界上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再没有人们的打骂声,没有烦人的催促声,没有对与错,拿起渔杆到河边上便可洗去尘世铅华,清空尘世孽缘,很多钓友陶醉于岸边,在钓鱼的过程中抛弃了人间的烦恼,净化了人的心灵,将自己置身于大自然之中,在钓场待上一小会儿,便会让人感觉很舒服,很轻松,钓场全是自由,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你不用去深呼吸,这里有最洁净新鲜的空气,从脚下升腾上来的和从水里飘过来的都是醉人的气息,耳边响起的鸟语虫鸣都是最悦耳的,会让你觉得自己是超然之物,在钓场你才是执掌乾坤的霸主皇帝,这里的一切的一切合起来便是垂钓者的乐园!
大约到饭时,张澜收拾家伙回家,提起全部渔获,总共二十几条小鲶鱼,迈着世外归来的步伐满足地回家。
到家,张澜悄声对于美玲说:“咱俩带着孩子隐居吧,找一个没有人打扰,可以垂钓的地方,过完此生。”于美玲被张澜说懵了,不知道何出此言?问道:“那是为啥?”张澜也觉得事发突然,便认真解释说:“大仇也报完了,心愿也了了,我也告慰了五台山的众兄弟。再说,被满人管着心里很不舒服,想找一个看不着满人的地方,也不打扰别人,又不被打扰的世外桃源,过清净的生活。”
于美玲以为是多尔衮说过什么要命的话,引起了张澜反感满人,说道:“你若看不得多尔衮,把他杀死算了。”
张澜接话问:“然后呢?”
于美玲接口道:“把小皇帝也杀了,可不就是反清复明成功了!”
张澜忙否掉她的说法,说道:“一个国家机器建立起来了,砍一两个人动不了国本,解决不了根本性的问题,砍了一个多尔衮,还有千千万万个多尔衮,杀了一小皇帝,又会扶起来新的小皇帝。我不是说杀不了人,就算是把大清皇帝杀了,谁能保证下一个皇帝比这个皇帝好?其实,大明朝的皇帝还不如这个皇帝好,大明皇帝更不拿老百姓当人看,别说老百姓,就连兵部尚书何等重要?崇祯一口气连杀七个,他就不懂得尊重人,根本就不施仁政,对自己的大臣不讲义。人与人之间少了诚信和友爱,社会才动荡,起义此起彼伏,东出来一闯王,西又出来一个闯王,不管哪个闯王都滥闯,也都闯出了大力量。其实,老百姓都是吃不上饭才不怕死的。
来了个大顺皇帝也不是个啥好玩意儿,在京城拷掠助饷,整死了多少人?还不是把天地都整翻了。按说江山都打下来了,文明地坐江山多好,说到底就是闯王的眼界低,缺少远见,归根结底就是掌权者统制能力不行,统制国家说简单了就是驭人术,李自成就是个不会治理国家的流冦。人们不喜欢大明皇帝,放闯字军进城,盼望着新皇帝,可是新皇帝来了也不玩仁政,也不是来给老百姓饭吃的……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发现有比多尔衮更有统制力的人,没有更合适统制国家的人。”
于美玲听到这,心里疑惑大增,先前见张澜组织的反清复明大业有鼻子有眼睛的,怎么此时自己松套了?心里很不明白,张口问道:“那你的反清复明大业怎么能这样轻易放弃?”
张澜耐心解释道:“多尔衮的统制力在提升,造反已经不成了,经过大顺在全国各地几年的折腾,东闯王、西闯王一顿霍霍,再加上三年的饥荒,全国的男人被打没了,再加上早年与满人相抗,在辽东的几场大战中,明军战死的精兵就超百万,再有大清进关大屠杀又杀两千多万,全国没有几个男人了,青壮年就更没有了,掀不起反清的浪潮。再想找到二龙山那样,一下子有几百人不怕死的队伍,那是难上加难。想反清复明成功,那就得再等十五年再开始。
“起义得有人,成功得靠机遇。另外一个,有武功是有用的,可是,现在战争的形势发生了变化。过去,八旗兵靠的是铁骑快速,给人以压迫感,这种威慑是战胜明军的法宝。
“现在,凡是大规模作战,满族人都是使用红夷大炮,超远程炮轰,关键是给人的震慑威力大,对人、对马的惊吓太大,一般的人承受不住雷霆般的轰鸣,摄人魂魄的震动和隆隆的炸响,足以摧毁一切,人是承受不了,特别是新人,当场能被那无法无天的响声吓破胆。
“即便是咱有功夫,抵抗不住红夷大炮的轰炸。而咱们对阵时,都是近前才能有杀伤力,而旗人的炮火作用在超远程,满人才是不可战胜的。
“所以,我在钓鱼时想到了隐居到深山里。”
于美玲听后果断地说:“不行!咱俩个若说到深山里尚不能过日子,想吃口肉都没有,就算是自己养猪,杀了吃,顶多吃两天,第三天就都成了臭肉,那怎么吃?生活每天都离不开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旦离开了人群,哪里淘澄这些去?咱住在大房子里还嫌小、嫌冷呢,出去住山洞,那不成了野人?别说咱俩,咱说说孩子们,到无人区,让孩子们脱离主流人群,他们的教育谁来管?他们的学堂哪里有?孩子不进学堂,那能成人吗?凡是有点正事的父母,都在给孩子安排最好的吃住环境,找最好的书院去念书,咱可不能坑了自己又坑孩子。人们都讲究百善孝为先,人们都在努力给家里挣钱,为的就是养家人,孝敬老人,在老人跟前行孝道,你猫到深山,躲到的山洞里,咋孝敬老人?人是有社会属性的,我们既服务于人,又接受别人的服务,咱们现在馋肉了,出门去割一块把馋虫就解了,若到深山里,想吃啥?都得自己养,自己种,想吃黄米饭,那也得自己种出来,再收割,脱粒,晒干,上碾子,出糠,每道工序少得了?咱换季穿衣服,出门扯块布裁剪做上了,就是因为有人为咱们做了很多,使得种子撒土地里,出苗,铲,趟,摘棉花,再纺,再织,若到深山老林里谁能把这些给咱做了?”显然,于美玲的否决是站住了脚,于美玲的这番话是有道理的,足以驳回张澜。而于美玲欺负张澜是有瘾的,欺负上之后越加兴奋,甚至于手舞足蹈。
张澜当然也是被说服了,接话道:“我是在钓鱼时,对世外桃源所迷,来家对你只是顺嘴一说。”
于美玲总算是又压制了张澜一把,接续说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咱们啥都有,出门有轿,进门有肉,到深山老林里去做啥?咱逃避啥呀?咱啥问题都没有,咱们可以大隐,咱们可以隐于市,武帝朝的东方朔就是着名的大隐士。咱有钱,咱买油条,吃一根,扔一根。咱买鞋穿,咱可以一次买十双,买百双,因为咱有钱,咱随便花。咱可以随意杀人,咱有能力,只要是看到该死的,坏透顶了的,咱就可以让他去死。咱看到谁吃不上饭,打发人送他一车粮,使他不挨饿。你感觉到钓鱼好,你乐意钓鱼,你随便去钓,钓来的鱼可以拿回家来,我给你做熟了,你不乐意拿回来,便可以随意送给谁,咱家里不缺。你若乐意种豆,南山脚下买块好地就去种,收豆在庭院,随意晒……这样的好日子你不去过,咱又不是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没脸与人相见。也不是朝中抓拿咱们,把咱们逼到了没活路,躲到不见人的深山老林。”张澜不愿意继续听下去,催促于美玲道:“把鲶鱼加茄子炖上,咱们晚上一家子人喝点。我到刘太医那里有点事。”于美玲心里得意这份压制,远远地喊道:“你不是说要扩院子吗?你顺脚再到摄政王府讨个批,咱先把地方圈了,防止被别人抢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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