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一个时辰以前。
李玄带着承天社的成员,随着沈昊逐步深入库房之中。
未几,周围涌来强烈的诡气,浓稠如雾,几乎让人难以呼吸,这些年轻的神官瞬间陷入幻觉,目光呆滞,或是面色惨白、脚步踉跄。
尽管神官的神圣气息对诡物本应有克制作用,但这些年轻人中真正经历过猎诡的寥寥无几——今日能出现在此的,多是长安世家的公子小姐,天赋虽有,但能否承受住这样的诡气冲击却因人而异。
光看眼前,不少人因头晕目眩甚至呕吐而面露痛苦之色,情况并不乐观。
“太子殿下……怕是这样不妥。”沈昊眉头紧皱,低声劝道,“此地尚未正式进入核心,大家已有如此反应,恐怕还是让探巡司出手为妙。”
心中暗暗鄙夷,沈昊清楚李玄今日意在借此练兵,然而后果若失控,他是否能承担得起?
“你的意思是,孤麾下的神官还不如你的那三瓜两枣?”李玄冷然道。
沈昊袖子下的拳头紧了又松,忙摇头:“殿下明察,下官绝无此意,只是担心……”
“这可是无上神亲自授官,怎么可能连适应这点诡气的能力都没有,你这是在质疑无上神,还是小心你的嘴,带路吧。”
李玄的声音低沉,带着凝结成冰的警告之意。
“是。”沈昊只得应下,带他们继续深入。
再行几步,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金属圆形大厅出现在眼前,四周空无一物,只有冷冰冰的银色墙壁包围着。
此处因为禁制较为稳定,诡气淡了许多,许多神官陡然感到身上一轻,松了口气。
然而李玄扫视一圈,皱眉问道:“这是哪里?”
“太子殿下,此处便是库房外围。”沈昊恭敬答道。
“那些诡物呢?收容在哪?”
“诡物皆收容于这大厅之下,按规矩不便直接查看……”
话未说完,李玄脸色一沉,伸手便欲抓住沈昊,沈昊急忙侧身避开,跪地委屈道:“殿下,下官句句属实!”
李玄冷哼:“敢耍花招?别告诉我,你没有权限到达诡物收容所在!”
沈昊嘴唇微颤,低声答道:“下官确实只能到达此处……”
“太子殿下,而且……再往下走,只怕是诸位神官大人也无法承受的。”
在李玄阴沉的视线中,沈昊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那底下,三百年来积年累月,不知道收容了多少诡物,不少实力早已超越洞玄期……”
“倒不如就在这个房间,由下官一个个诡物召唤上来,给诸位神官练手……额……切磋,岂不更妙?”
说着,沈昊穿过李玄的身子,看了眼这群神官,心中暗暗冷笑。
李玄说得没错,这些神官的适应能力确实不一般,已经恢复过来。
但眼中多有惊恐,听得沈昊的话,不少人眼神闪烁。
他们中并非各个都是明真境以上的修为,更别说洞玄境以上的也就是李玄一人而已,自然不想冒险。
于是有人小声说道:“我还以为就像之前猎诡一样,意思意思而已,怎么还会有洞玄期以上的诡物呢……”
“是啊……没想到承天社第一次活动就要来真的?”
“嘘,这可是太子在给咱们展现机会呢!应该好好表现,别抱怨太多。”
“哈,文兄,我和你不一样,我只要躺着就能够继承爵位,何必拼命呢?”
“就是啊……而且我们都是进士了,我爹娘对于我能考过科举觉得已是无上神保佑,还能成为神官,简直就是光宗耀祖,我也没什么追求,只求躺着玩耍便够了。”
这些窃窃私语回荡在空旷的大厅中,尽数被李玄听入耳中。
怒火渐起,他冷冷道:“你们以为孤是让大家来玩闹?”
沈昊低头一笑。
李玄冷笑一声,手中神印骤然闪烁,神殿虚影浮现空中,恢宏的气息铺天盖地。
神官们齐齐跪下,李玄的声音带着寒意:
“身为神官,却对诡物心生恐惧,沉溺荣光,却拒绝承担一丝责任。这便是你们该有的态度吗?”
话音未落,空气中响起“啪”的一声脆响,仿佛鞭笞之声,不少人脸上显现痛苦的神色。
啪,又是一声响亮的抽击。
李玄朗声道:“作为神官,你们应站在诡物和深渊面前,直视恐惧,而非退缩!如今,孤便替无上神,鞭笞诸位,望诸位莫要忘了,身上的神官袍,意味着什么!”
有人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有一人却是首先不乐意了。
这时,一个身着一阶神官袍的女子不满地挣扎着站了起来。
“太子殿下,大家不过稍有疑虑,不至于此吧?”她用雪白的神官袖子擦去嘴角的一丝血迹,厉声质问。
她容貌方正,神色间透着冷傲,乃中书舍人赵明诚之女赵琰。
赵家虽不算家世显赫,但赵明诚却是以直言敢谏闻名,就连文首辅也不敢轻易得罪。
赵琰也沾染了其父的性子,刚正不阿,直言不讳。
她跟随李玄来此,是希望用神力涤荡世间诡异,却不想被如此训斥,于是咬咬牙,仗着自己在这其中修为较高,一点点撑直了背脊。
但这副模样落在李玄眼中,却是碍眼。
“所以你是在质问孤吗?”
“我只是提出殿下应当审慎思考,莫要贪功冒进。”
这话僭越了,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不敢做出任何反应。
李玄露出一丝冷笑,随手一挥,一段段链条瞬间缠上赵琰,收紧束缚,她连挣扎的余地都无,链条深深勒入皮肉,鲜血渗出染红神袍。
但是赵琰连哼都不哼一声,只是倔强。
这幅样子许多人都是心中不忍,但是谁敢出头?
这时,却有一人也站了出来。
“殿下,周姑娘不过提出异议,您何以如此?虽您是二阶神官,按神书中的神职论述,同僚间并无上下之分。”
只见此子身材健壮,袖上有一道杠,竟是一阶神官,只是名声不显,似乎并非世家弟子,能站出来也是仗着修为和官阶,以及心中的怨怼。
“是吗?你是这么想的。”
李玄冷然一笑,手中的玄色指环不断转动。
“我是太子,储君之位,是否高于你?”
“是。”
只是这位男子不愿就此屈服,又说道:
“但今日,我们是作为神官,也是作为承天社的社员而来……”
“既然你说到承天社,那是否我是社长,你是社员?”李玄目光冰冷,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男子咬牙:“是。”
李玄看到他辩无可辩的表情,满意地点头,望向不敢抬头的众人,朗声说道:
“我们入社的时候也说过,在特殊之时,希望诸位能听从我的调遣,怎么?如今不做数了嘛?”
这句话无从反驳,却令许多人感到产生强烈的割裂感。
当时宣誓之时,那个谦卑有礼的青葱少年文轩宁已经不见踪影,唯见眼前阴鸷狂傲的太子李玄。
李玄冷笑着扫视众人,目光带着几分凌厉。
见不少人脸上闪过的不甘心,于是李玄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你们看一看差距。”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神殿虚影骤然光芒大涨,金色光辉照亮了整个房间。
神殿的虚影逐渐扩大,层层威压宛如实质,四周银色的墙壁被神光照耀得反射出寒冷的光。
突然,一阵低沉的呻吟从墙壁传来,墙体似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缓缓地开始扭曲、变形。
墙上的银色纹理仿佛被揉进了神殿虚影的结构,裂痕逐渐沿着墙壁蔓延,整个空间随之变得不稳定,发出刺耳的嗡鸣声。
“太子殿下!不可如此!”沈昊急呼,脸上涌现出从未出现过的真切焦急。
然而,李玄并未理会他,只是冷冷抬起头,眼神坚定,掌中的神殿虚影缓缓扩大,光芒笼罩周身。
神印上的符文发出更为刺眼的光辉,他周身神圣气息如烈阳一般扩散,充斥在整个房间之中。
渐渐地,银色墙壁彻底被神殿虚影所取代,原本空旷的房间变成了一座肃穆庄严的神殿。
四周浮现出圣洁的壁画,繁复的雕纹在光辉下如同活物般扭动。
房间顶端敞开,露出外面的天空,天上的神面正双目炯炯有神,俯视着所有人。
就在这时,脚下的地面猛地震动了一下。
原本坚固的地板表层开始剥落,裂缝从中央处逐渐扩大,厚重的诡气如滚滚烟尘般从裂缝中汹涌而出,弥漫到整个神殿虚影之中。
随着裂缝的扩大,地底库房逐渐显露出轮廓——黑暗的深处中,无数立柱一般的结构耸立,低声呢喃声不断从黑暗中传来,隐约似有诡物在其中蠢蠢欲动,仿佛即将被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