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暴击”打的朱阁措手不及,等他反应过来,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得,这回又少一件衣裳了。”
朱阁脸色那叫一个嫌弃,偏偏怀里的女人还在不停扒拉自己,不是戳鼻子就是揪耳朵,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朱阁深知跟一个醉酒的人讲道理是毫无意义的,更何况还是一个醉酒的女人,只能先将她扶到窗台边上坐着,这样就算想吐也方便些。
而朱阁则将脏兮兮的衣服换了下来,好在他平时也多备了几件,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豆大的雨点顺着屋檐不停落下,四散溅起的雨水带着些许寒意拍打在女子绝美的脸颊的上。
在这寒雨的洗礼下,慕容妃稍微恢复了些神智,看着底下越发灰暗的街道,她黛眉微蹙,抬手重重拍打了一下窗檐,瓮声说道:“这路真黑,要是北莽也能跟南岳一样,冬天能下雪该多好,这样就算是黄昏,路也是又白又亮的。”
朱阁此时已经换好了衣裳,听到女子的话后开口问道:“北莽很少下雪吗?”
慕容妃摇头,整个人趴在窗口:“这里只有夏天和秋天,夏天闷热,秋天多雨,我都不喜欢。”
说着她又抬手指了指天边,有些羡慕地说道:“听说南边的雪很美,晶莹剔透,洁白无瑕,从天上就这么轻飘飘地落下来,触地之后又转瞬即逝,仿佛它的这一生就是为了这刹那的美好而存在的,你不觉得这样的一生很有诗意吗?”
朱阁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记忆里下雪的日子好像都算不上有多美好,因为冬天往往都意味着寒冷与死亡,在没有获得系统前,他最怕的就是冬季会提前到来。
有没有存下足够过冬的食物,有没有足够保暖的衣物,屋子漏不漏风,柴火干不干燥,这些都是需要操心的事。
正回忆时,慕容妃又将空了的酒杯朝他举了举,意思不言而喻。
朱阁无奈,拿起葫芦走了过去:“你要再吐我一身,那我可宁愿全部倒掉。”
女子闻言,本就泛红的俏脸更是霞飞双颊,配上那醉眼迷离的诱人模样,常人若是看上一眼,只怕是要浑身燥热难耐。
女子不服输地瞪了少年一眼,不过这次她也是没有不知天高地高地一饮而尽,而是小酌一口,细细品味这独特的苦涩与醇香。
或许是酒喝多了,话匣子也打开了。
慕容妃自嘲道:“你知道吗?从小那人就跟我说咱们这个家谁都可以死,包括他自己,但唯独我弟得活着,他和我们不一样,他将来要走的路会更艰难,也更残酷。”
朱阁脑海中不禁浮现那小个子的脸,撇嘴说道:“要真是如此,估计那小子会恨死他爹吧。”
慕容妃莞尔一笑:“谁说不是呢,但那人就是这点让人讨厌。不管谁的恨意他好像都能坦然接受一样,任你唾沫横飞,张牙舞爪,他都能像个老王八一样巍然不动,唾面自干。实在让人不知该恨他还是该可怜他,作为一家之主活得真是又憋屈又窝囊。”
朱阁默默喝了一口葫芦中的酒,他没有兄弟姐妹,也非为人父母,所以并不敢擅自点评,但他知道眼前女子在说到那人时,眼中其实并不存在恨意。
慕容妃看着窗外雨景,街道上已有行人陆陆续续地往家赶,偶有几个孩童喜欢在雨中蹦跶,但也很快被父母呵斥着给拎了回去。
“真好。”她不禁有感而发。
曾几何时,她也羡慕能有一个如此简单而平凡的家庭,而不是什么声名显赫的慕容世家。
慕容妃转着手中酒杯继续说道:“我这一生,所有的路都是那人给我铺好的,包括拜刀仙为师。他说等我入了一品,他就不会再管我,想做什么都可以,所以我一直都很努力的修炼。”
朱阁低头沉声说道:“但你急于求成,境界并不稳固。”
女子回头看了少年一眼,苦笑道:“你也看出来了,师傅也这么说。但我不管,我只知道从今以后我就自由了。我要活得比谁都张扬,比谁都自在,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慕容妃谁也管不了。”
朱阁饮一口葫芦中的酒,低声说道:“但这并不是你,也不是你想要的,你的恣意妄为和耀眼夺目,只是为将敌人的视线从你弟弟身上吸引过来,就像黑夜中拼命燃烧的烛火,不管烧得有多亮,最后也终有燃尽的时候。”
女子笑着朝少年竖起来拇指:“这个比喻好,姐姐我喜欢。”
朱阁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个喜欢雪的姑娘,却不得不去当那招人惦记的火苗。
关键,她还一直在笑,笑得让人心疼。
朱阁不知道她这十几年是怎么过来的,自小失去母亲,独自背负着愧疚和负罪感。家里还有一个一直拿她当工具的父亲和一个过去恨不得她早点死在外头的弟弟。
朱阁觉得,他要是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下长大,别说替家人着想了,没有黑化都算是好的了。
慕容妃继续说道:“去蜀地替师傅找铸刀的玄铁是我难得想自己做的事,可惜遇上了你……”
说着,女子犹豫了一下又摇了摇头,道:“不对,应该说很庆幸能遇上你,在生死线上走了那么一回,我才一下能看清那么多。”
慕容妃挑了挑眉,对少年好奇道:“你很在乎那丫头?不然不会因为我随口的一句话就那么生气。”
相处久了,慕容妃知道眼前的少年其实很好“欺负”,一点架子也没有,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吸引人想要不断靠近。
对于女子的提问,朱阁没有否认,而是看着对方的眼睛默默点了点头。
慕容妃收回视线,这答案是如此真诚又坚定。
“真好。”
又是一声细微呢喃,她想饮酒了,却发现杯中已空。转身朝桌子旁走去,脚下却是一个踉跄。
朱阁赶忙伸手去扶,却被女子一把推开。
“滚!”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让少年愣在原地,看着面前突然梨花带雨的女子,他有些不知所措。
女子泪眼朦胧,紧紧咬着红唇,望着他。
“你为什要来北莽!”
“为什么不让我继续讨厌你!”
“为什么要把我弟教好!”
“为什么……让我觉得……我可以抓得住你……”
女子抱着双膝,伤心得坐在地上。
我本可以继续忍受黑暗,如果你没有带着光明出现在我生命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