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裴寂有些无奈地看向妻子。
“不是说要好好跟她谈上一次的吗?怎么还是吵起来了,你们娘俩啊还真是……”
女人如犯了错的孩子,低眉顺眼道:“谁让这丫头没大没小,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她恨我没关系,给我甩脸子也没事,可我看不得她对你不冷不热的样子。”
裴寂黯然叹了口气:“怪我,不能再护着她了,你该留下陪她的。”
女人闻言紧紧握住了丈夫的手,精致完美的面容泫然欲泣道:“夫君,你不要我了吗?”
这一幕看得男人哭笑不得,这娘俩都有两副面孔,对外人冷艳高傲,也唯有对真正亲近之人才会显露这副小女儿的姿态。
裴寂抬手将媳妇揽进怀里,惆怅道:“我只是怕我俩都走了,咱闺女会受人欺负。”
女人脸颊微红,温柔似水道:“不会的,我自小就教了她该如何保护自己,这二十年来又倾尽了整个天剑盟的资源来培养她,外人想欺负她,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况且我也为她留了足够多的后手,能让她安心坐稳那个位子了。”
见妻子这么说,裴寂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实则男人心中并不想自己的女儿背负这多,如果可以他想尽一个父亲的责任,让她无忧无虑地快乐成长。
可他也明白天剑盟发展至今早已不是当初的小门小派,它存在的意义早已超越了门派本身,更像是一种信仰,不能轻易舍弃,必须由一名优秀的掌权者传承下去。
过去,自己的妻子打着“培养兵器”的名义将所有资源都倾注到了女儿身上,盟内虽然有不少正义之士,可也少不了趋炎附势之辈。若悲儿是男儿身,他们自然不会跳出来蹦哒,可她毕竟是女儿身,就少不了闲言碎语。自己的妻子也只能用这法子来堵住悠悠众口,【天外天】以讹传讹也传成了与敌俱亡的狠辣招式。
好在如今自己的女儿已成长到了让那些人望尘莫及的地步,只需再积累些声望,加上妻子留下的后手,可保天剑盟安稳过度,甚至还能迸发出新的气象,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回了住处,安抚完丈夫睡下,女子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来到院中,转瞬又恢复了以往冷艳神态,她朝着院墙外丢出一枚手谕,淡漠道:
“时候到了,去把牢狱第五层的那两人放出来吧,让他们去偏堂等我。”
四周无人应声,不过树叶轻颤,命令已然收到。
女子吩咐完,正要回屋换衣,蓦然又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门口。
一位亭亭玉立,面容姣好的侍女不知何时出现在那,正双目无神地看着她。
“侍女”表情木讷,呆愣开口道:“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二姐,你也计了不少啊。”
女人收回视线,冷漠开口道:“我与那个家早已没了关系,你的称呼该换了。”
“侍女”拍了拍额头,一副后知后觉的调皮模样。
“是了,该称呼您一声裴夫人了。”
可继而侍女又狡黠一笑:“百年间,你和小七是唯二成功逃离出来的,可那又怎样,小七已经死了,你又还剩多少时间呢?”
女人正视这具皮囊,脸上看不出多余情绪,片刻后却露出一副无比怜悯的神情道:
“小六子,你知道为什么你连个像样的名字都不配有吗?因为你真的太‘弱小’了,你根本没有勇气去忤逆他,只想当他的影子一直默默匍匐在地,一直脆弱而敏感地仰望着他。这样的你,哪怕把本体藏得再好,活得再久,那又如何?可曾像我们一样真正为自己活过!”
似是被戳到了痛处,侍女呆板的神态竟表现出了些许愠怒。她用力丢出一个卷轴,被女人随手接住。
“你要的情报还有那几人暗中的谋划全部在里面,不过这次的报酬我要提高三成!”
女人打开卷轴,漫不经心道:“可以,这些年也是该涨涨价了,不过这具皮囊你也该放弃了,受了你的情绪影响,这孩子的元神怕是会受损。”
“侍女”冷哼一声,转而原本木讷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她茫然地看向四周,不明白自己明明上一刻还在洗衣服,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主母,奴婢我……”
女人摆了摆手,道:“下去忙你的吧,可能是昨夜没有睡好,这才神游到了我这,回头去药房开两副安神养气的方子,喝个几日便好。”
“多谢主母。”
侍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躬身疑惑退了下去,自己昨天应该睡得挺好的呀。
女人将手中卷轴收起,又望了一眼侍女离开的方向,略微感到有些惋惜。
她这六弟确实是个搞情报的高手,这种将自身元神分裂出去,潜伏在他人体内,只待需要的时候进行片刻夺舍,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传递出消息,根本让人防不胜防。这并非伪装潜伏那种低水准的手段,因为泄露情报之人根本不知是自己泄露的,所以平日里的言行举止也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可惜啊,悲儿镇不住他,也不会与之合作,这条好用的情报网要断了,好在我给她留下了能替代的。”
前往偏堂的回廊上,谢鼎真与桂姨正跟着仆人走着。蓦然,他有些诧异地看向某处。
桂姨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是个平平无奇的老仆正用心清扫着庭中落叶。
“怎么,认出你爹了?还不快快上前相认。”美貌妇人笑着打趣道。
谢鼎真收回视线,并未多做解释,而是回怼道:“以我的年纪,当他爹还差不多。”
桂姨嗤笑一声,也未放下心上,二人就此笑骂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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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弧峰山顶上。
少年正躺在地上,以手为枕,翘起二郎腿百无聊赖地数着星星。
突然,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消失不见。
朱阁一下坐起身,掏出那本【通天宝录】,慌忙翻了几页,又掐指一算,面色顿时沉了下去。
“这时辰,这位置,不好!是个大凶之兆,我好像要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