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欧阳府里的怪事
作者:风升鹤鸣   武林英雄谱最新章节     
    襄阳是有名的历史古城,名胜古迹很多。
    这天欧阳正进带刘文蒙诸人来到诸葛亮故居。
    云仙从史书中知道这位蜀国丞相“鞠躬尽瘁,死而后己”,因而对他十分崇仰。因此,对着故居门前才子们撰写的各类楹联,陷入深深沉思。
    她想,如果诸葛亮出生在当朝,皇兄会不会频顾草庐重用他?如果诸葛亮愿意出来做官,能不能整治大明这混乱的吏治?如果……
    “诸葛丞相一出茅庐,便有三分天下隆中对,造就了千古绝唱无人和。只可叹汉运将衰,空有丹心出师表,也无力挽回颓势!”
    “三弟所论极是。不过也该看到,先生以布衣之身,吟啸千秋,万古流芳,足以死而后己了。当朝歌舞升平,宦官弄权,视强夷纷起于不见,陷百姓水深火热之中于不顾,的确是大祚将终之兆。只有天降英才,或许可力挽狂澜。只是我观当世自诩的有才之士,多是夸夸其谈之辈,寄情于清幽山水,家国可悲!”
    “姐夫,你一身学识,为何不参加科举?”
    “非我不思报效国家,只是祖上有‘不求为官’的遗训。”
    “你祖上为何会留下这个遗训?”
    “说来话长,这是近两百年的事了。南宋末年,先祖以文臣身份受奸臣陷害,充军抗元,后失败被杀。临终留下这句话,让后代子孙永不忘记!从此欧阳世家子弟就终身不仕了。”
    两人边议论边转悠,刘文蒙看二姐体力不行,就提议去茶店坐坐歇息。
    茶店店主识得是本城大儒欧阳正进,连忙备了上等茶侍候。
    吃罢香茗,欧阳正进去付茶资,店主却不收,唯唯诺诺说想请他给题个店名,写付楹联。
    欧阳正进听后,指了指身边的刘文蒙:“店主有所不知,这位可是襄阳府有名的举人,你何不请他写呢?”
    见姐夫推崇自己,刘文蒙推辞道:“姐夫文采高我数倍,还是你来吧。别拂了店主的盛意!”
    “那我俩合着给店里出付楹联吧,我出上联,你对下联。如何?”
    “如此甚好!只是多年没对联子,怕是生疏了,试一试吧!”
    欧阳正进想了想:“上联是‘陆羽亲情常品茗’。”
    陆羽有茶圣之称,用在联中当然最好。
    刘文蒙略一思索,答道:“下联就用‘元龙豪气快登楼’吧!”
    “好对,好对!”欧阳正进细细品味下联,连声赞叹。
    接着他又道,“我们不妨再出一联,让店家自选。这次兄弟出上联,我来凑下联!可乎?”
    刘文蒙见姐夫兴致,不愿扫兴,于是想了想道:“上联是‘为爱清香频入座’。”
    欧阳正进道:“意境难得,我对下联‘欣同知己细谈心’好了!”
    两人相视大笑。刘文蒙对姐夫说:“那姐夫给起个店名吧。”
    “茶店不能太俗,又不能太响,不妨叫‘草木居’怎样!?”
    “‘草木居’”甜甜嘟嘟念了一遍道,“不好听!”
    “傻妹子,‘茶’字拆开是人间草木,‘草木居’就是从这个谜语而来,颇耐人寻味!”刘文蒙笑着对甜甜也是对一旁的店主解释。
    “好!就用这作店名!”茶店老板听刘文蒙一解释,笑逐颜开,“今后您二位到‘草木居’喝茶,一概免费!”
    从茶店出来,刘文莺带着海棠、甜甜进了一家衣店买新衣,欧阳正进与刘文蒙站在店外说话等着。
    “化之弟,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里?”一个穿着官服的人同着一群朋友正在街上走,看见了他,立即带着一帮人走过来。
    “伯仁兄,没想到我们这里遇着!”刘文蒙见到他也很高兴。
    原来,王伯仁与刘文蒙在府学同窗,在前几年乡试中举,并参加了一年会试。因为没中榜,家里就花钱到吏部,在吏部铨选中授了一个知县。
    “化之弟,这些年你杳无音信,连会试也不曾见面。你到底干些什么?”
    刘文蒙随口编些理由搪塞过去,问道:“伯母去逝,我丁忧在家。听说伯仁兄在江西某县主政,怎么有机会回了襄阳?”
    “化之有所不知,现如今江西不好待,只一年我就调任襄阳同知。”
    “原来是仁兄已是同知大人,弟在此恭贺兄前程更进一步了!”刘文蒙抱手。
    “化之文采胜我十倍,自古道无科场外的翰林,倘若不是丁忧,你一定做了京官。等将来兄弟发了迹,我还望提携呢!”
    两人说话间,刘文莺已带了云仙儿和郑甜甜买了衣服出来。
    刘文蒙欲待告辞,却听王伯仁道:“这是弟的家眷吧?”
    刘文蒙点点头,只好向王伯仁介绍了欧阳正进及几个女子。
    王伯仁对襄阳的欧阳正进早已注意,有心结交。遂介绍了跟在身边的众人,他们都是襄阳府中有名的吏员,正要到襄阳最有名的酒家醉红楼宴饮,因此劝他们同去。
    欧阳正进从不与官府人物交结,极力推辞,但刘文蒙却被王伯仁连拉带扯强行拖着。如果他再坚持不去,实在令王伯仁在同僚下属面前下不了台,因此交待了云仙儿几句,勉强跟去。
    醉红楼花天酒地,热闹非凡。
    看着刘文蒙几杯酒下肚,面色红红,精神不振,王伯仁大感诧异。问后,知道他不胜酒力,便让一个吏员安排他去休息。
    刘文蒙在床上朦朦胧胧睡了一会,感觉有人在解他身上的衣服,就睁开眼来。
    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浑身素衣,脸带戚容,正站在他的身旁。
    “你是谁?”刘文蒙吓出一身汗,酒也醒了。
    “我叫嫣红,是来侍候您的!”
    女子低低地说着话,双眼却垂下去,纤纤细手在胸前不安地搓动。
    “我不用侍候,你出去!”刘文蒙斥道。
    叫嫣红的女子愣了一下,抬起头来,脸上的忧容更甚。她看了看刘文蒙,见他一脸怒气,只好站起身轻轻地向外走。
    刘文蒙等她出门,静了静神,才想起是在襄阳的醉红楼。
    他整整衣服,正要出去向王伯仁告辞,却听见有人大声的喝斥,以及女人的尖叫哭泣声。
    刘文蒙推门出来,看见楼梯下有一个中年男子拿根藤条,正打瘫坐地上的那个叫嫣红的女子:“打死你,小贱货,连客人都侍候不好!”
    “不是我不侍候,是他不让!”地上的嫣红哭着解释。
    “这样说就更该打。谁不知你假装清高,一定是你惹恼了客人!”
    “三爷,真的没有,那个爷根本不要我!”
    “贱货,还敢犟嘴,你还当是小姐不成!”
    中年男子的藤条狠狠地抽在她身上,但第二下却被人抓着。
    “不要打她。她说的没错,的确是我不让她侍候。”
    男子抬头看见刘文蒙,立即笑脸说道:“这位爷怎么下楼来,您一定是看不上她,我再给您换一个。其实,她才是真正的好货,以前是官家的小姐,因为父亲坐罪被官卖为奴,我前天才买来的。钱师爷交待过,小的可不敢欺骗您!”
    “钱师爷是谁!?”刘文蒙并不认识。
    “就是刚才在下面雅间里,陪您和府里同知大人喝酒的那位!”
    “你去把同知叫出来,我有话给他说!”
    “爷,您千万别生气,千错万错都是小的错,我这就给您把全楼的女子叫过来,随您挑!可就是不能让同知和钱师爷知道!”
    酒楼的三爷显然惧怕这几个官府中人,更误会了刘文蒙的意思。见他仍要打地上的嫣红,他只好将错就错。
    “你不用打她,让她过来!”
    刘文蒙抬步上楼,又回到房间。嫣红小心地跟过来,头也不敢抬。
    “你坐下,我问你几句话。”刘文蒙指了指小凳子,自己坐在床上。见她没动,又说了一句,“你如果不坐,我就走了!”
    嫣红慑于这句话的威力,坐下了,但头却没敢抬起来。
    “你父亲犯了什么罪,竟把你官卖为奴?”
    听到刘文蒙问起这件事,嫣红的泪水又流出来。
    她的父亲原本是个举人,写了一手好文章,但京试却屡屡不过。家里没钱送礼,一直悬着。后来,得一个进士朋友举荐他做了府里的主簿。谁知这个府里的知府是个贪官,事发后连累到他,被朝廷罚粮十石,自运边界。她家里有几十亩地,但父亲不会营生,她又无兄无长,家里少有积蓄,因此勉强卖地凑足罚粮,却无法运抵边界。期限一到,她父亲免职充军,她则官卖为奴,抵了罚粮。
    听了她的话,刘文蒙深为感慨,十分同情她的遭遇。见她满脸泪痕,遂把毛巾递给她:“你有什么打算?”
    “小女既跳火坑,曾想了却残生,但一想到孤苦的爹娘,又不忍抛下他们,所以现在彷徨无定。”
    “这家酒楼买你时,出了多少钱?”
    “三百两银子!”
    “这样吧,明天我帮你赎身,你回去后好好孝敬你的爹娘。”
    嫣红抬起头来,以为听错了:“您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别胡思乱想,明天一早我再过来!”
    刘文蒙又嘱咐嫣红几语,转身下楼,叫出了正喝酒的王伯仁和钱师爷,把要赎嫣红一事说出来。
    王伯仁听他要赎嫣红,笑道:“这事老钱最拿手,明天让他来办,保管化之弟得到这个妙人!”
    刘文蒙虽听出王伯仁的话音,但没有作解释:“那这里弟就多谢两位了!”
    “刘公子太客气了,这是小事。明早我让酒楼的老板给你送去。你住哪里?”
    “不劳师爷,明早我来接就是!”
    “好,好!这事说定。我们再喝几杯?”王伯仁又要拉刘文蒙入席。
    刘文蒙连忙推辞:“小弟酒量有限,只好先告声辞!”。
    他从醉红楼回到欧阳府中,说起嫣红一事,众人叹息一阵。云仙儿很赞同他的做法,当下决定明天赎她出来,送回原籍。
    嫣红被赎的事办的很顺利,醉红楼只要了她的原价。刘文蒙知道,这里面肯定是钱师爷动用了官府的力量。
    嫣红以为刘文蒙赎她是做妾,但纵使做妾,也强似在醉红楼依楼卖笑。但到了欧阳正进家后,听了云仙儿说了实情,她才知道遇着了好人。
    在离开襄阳的那一天,她哭得很伤心,一为自己脱离火海而高兴,二为心中深深地感谢着这个恩人。她知道,这一生一世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
    在嫣红的事上,王伯仁帮了刘文蒙的忙。为了感谢他,欧阳正进也破例让官府中的他走进了府中,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惹下大麻烦。
    这天,王伯仁乘顶小轿来欧阳府拜会刘文蒙,欧阳正进作陪。三人在书房谈得很投机。王伯仁忽然说道:“听说欧阳世兄家里放着文忠公的遗墨,可否让我与化之兄弟瞻仰一二?”
    刘文蒙虽知道欧阳世家是历代大儒,但并不清楚他是北宋大文豪欧阳修的嫡亲支第,会藏着一代大师的墨宝。见王伯仁提及,就说了一句:“北宋文忠公祖籍江西,与正进兄怕是远房,文忠公的遗迹怎会在此?”
    欧阳正进听了二人的话,沉吟稍许:“文蒙,王大人所说不错,我们欧阳家的确是祖居江西吉安。但在宋末时,祖上为抗元曾把一支迁到襄阳,而我就是迁到襄阳的后人。文忠公的遗墨就被这一支收藏,只是近百年不曾示人,却不知王大人从何而知。”
    王伯仁笑笑:“我也只是揣猜,没想居然就说中了。既然这样,世兄能否让化之和我一观?”
    “你们随我来!”欧阳正进领着两人出了书房,来到正厅。
    他让两人在正厅等着,自己进了内室,不一会抱着一个箱子出来。
    “祖上文忠公以文见长,一生写了五百余篇,这些是他亲自选出重新腾抄的文集。”欧阳正进打开箱子,取出里面的东西。
    刘文蒙和王伯仁各抄一本,看了起来。
    虽然平日读过欧阳文忠公很多着作,但现在看到真迹,他们还是心潮翻腾不已。特别是由他自己选定的这些文章多是恋情相思、酣饮醉歌、惜春、赏花之类,以清新疏淡的笔触写景抒情。可见,他对自己的政治生活十分厌倦,却对平淡的家庭生活情有独钟。这也难怪他会在扉页上写下:“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安闲啼。”
    “文忠公一生于文、于诗、于词、于书、于史都很独到,府上难道只存这些?”王伯仁翻了两下,侧目问欧阳正进。
    “这是祖上最得意之作,其它东西自然都在,我们又不是专要研究祖上文忠公,真要把那些东西全搬出来,怕你们眼花缭乱不知所从!”
    刘文蒙正看一篇从未见过的文章,对他们所言充耳不闻。
    “正进兄说的也是,只是我从不喜欢这些抒情之文,倒是对文忠公的政论很感兴趣,不知能否拿来一观?”
    “祖上的政论之文大多为上书,原件早已不存,只是手录!笔记中又多涉家事,想王兄也不喜欢。我给王兄拿些祖上的书法吧!”
    “如此甚好!”
    王伯仁放下手中的书,想跟着欧阳正进到内室,但看欧阳正进脚步迟疑,只得干笑两声止步。
    ……
    三天后的夜里,欧阳府中竟出现了盗贼,不是一个,而是四个。他们的目标明显就是欧阳文忠公的遗墨。
    但他们还没动手,就被刘文蒙发现了。几个回合,四个盗贼倒在他弹指之下。
    几个贼的口封的很严实,任由欧阳正进和刘文蒙盘问,他们一如哑巴。于是欧阳正进把四个贼送到官府,但第二天,四个人居然全都死牢中。
    王伯仁带给他们的话是,四个贼自知罪大,服毒自尽。
    这事来得很蹊跷,刘文蒙想了很久。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劝姐夫欧阳正进对文忠公的遗墨作了处置,藏匿在一个隐秘之处。
    重新藏好文忠公东西的第三天,刘文蒙就告辞欧阳正进和二姐刘文莺,雇了一只船要到汉口。就在他走后的第五天,襄阳官府的钱师爷,带着一帮官役闯入欧阳府中。
    官役们进了欧阳府后,不由分说就把欧阳正进连拉带扯给带走了,同时还带走了两个欧府佣人,只吓得刘文莺直哆嗦,立即让府里的管家跟着进了府衙。
    欧阳府里的管家很快摸清了情况,原来是有人告了欧阳正进私匿逃逸军士。
    刘文莺起初一头雾水,还是管家提醒,才想起两个多月前府里收的两个外地逃荒而来的父子。当时,这对父子饥寒交迫,苦苦哀求欧阳正进夫妇收容他们。她见两人可怜,就让欧阳正进留在府中做些杂活,谁知他们竟会是逃逸的官兵。
    刘文莺急得正张手无措时,府里进来了三个人。
    刘文莺一看,就象溺水捞了根稻草,紧紧地抓着他们的手,泣不成声。
    此人正是刘文蒙和云仙儿、郑甜甜,他们并没有真的离开襄阳。
    随之,他在二姐刘文莺耳边轻语几句,刘文莺这才定神。
    王伯仁是欧阳正进一案的主审,但事先钱师爷已经把欧阳正进私匿逃逸官兵的罪做成,加上两个逃逸军士都从欧阳府中搜出,欧阳正进有口难辩,只好画押成供,被下在襄阳大牢。
    第二天夜里,王伯仁来牢中看欧阳正进。
    “欧阳兄飞来横祸,我很同情。依大明律法,犯此罪轻者罚银充役,重则抄家。我是主审,虽与兄交好,但却爱莫能助,真是惭愧之至!”
    “王大人的心意我领了,只可惜我一生谨慎,到最终还是犯了国法。我别无所愿,只希望大人看在与文蒙交厚面上,判我个罚银充役,留点家产让文莺也有个生活依靠。”
    “其实欧阳兄也不必把情况想象得太坏,我想现在事情还没到非要依律惩处。只要我活动到知府大人,改判也无不可!”
    “倘若王大人能脱欧阳于此罪,纵万金也不惜!”
    “欧阳兄非也。胡知府你也知道,做官很清,从不要金银。拿钱贿赂他,只会罪加一等!”
    “那依王大人说,我应怎么办?”
    “欧阳兄,我说句实话,胡知府这人我知道,只是假装清高,倘若用一些特别的东西送他,他未必不会接受!”
    “送他什么!?”
    “这东西你有,只怕你不愿送他!”
    “到底是什么?”
    “文忠公的遗墨!”
    欧阳正进听了,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