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张南起传帖关东
作者:风升鹤鸣   武林英雄谱最新章节     
    在离聚贤庄五十多里的官家驿站,张南起怎么也睡不着,他当然睡不着。
    这次朝中重定武林谱,是正德天子颁下的圣旨,交由关之阳全权负责,又责成禁军、边军、锦衣卫、东厂全力配合。
    本来他意味索然,无心理会。
    自从常光远带了兰包裹出走,女儿张佩佩也从府中逃出去,偌大一个统领府,就只剩他与佩佩的奶娘了。他实在想不通佩佩为什么要走,会走到哪里去。他后悔让她随了常光远到南边去游玩一通,结交了一些不三不四之人,以至心性都有些野了。张佩佩出走这些天中,他无时不在挂念着她。她毕竟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在皇上发诏重定武林谱之时,东厂厂督告知张南起,有眼线密报,张佩佩与常光远等跟着赵铁友郑凤鸣等人在关东。
    因此,朝中派员四外校武传帖,内定武林谱候选人,他作为锦衣卫统领,完全可以不去。但他居然自告奋勇而且挑选了关东。他的用意很明显,是要去关东找张佩佩,哪怕见她一面也行。当然,这也正中关之阳下怀。
    但关东地域之大,情况之杂,实与内地大不相同。这里锦衣卫及东厂的势力很小,他只能借助驻地卫所哨探,才打探出张佩佩有可能就在聚贤庄中。这也是他之所以肯留给张玉林三天时间的原因所在。
    三天后,六人就要到聚贤庄中校武传帖,怎样才能从张玉林口中知道张佩佩的下落,这是不能不思考的事。
    夜已很深,张南起有些困意,就在他准备休息之时,一支飞镖带着一个纸条从窗上飞过,钉在眼前的桌上。他伸手拔出刀来,一跃出屋,只见驿站内飘着淡黄的灯光,只有风声瑟瑟。
    依他的功力,竟不能听到窗外有人来袭,可见来人武功非常高深。他转回屋中,看了看字条,不由大骇。他沉思一会,还是穿上夜行衣,带了兵刃,吹熄灯向驿站外而去。
    驿站东面是个矮山岗,山岗上长满巨松翠柏。张南起来到松林边,朗声说道:“张某应约来此,请来人现身一见!”
    他的话挟着内力在旷野中四处传开,一时回声四起。
    但声音消失许久,竟无人应答。
    张南起等了少许,又大声道:“既然你无心相见,张某告辞!”
    “张统领莫要心急,我早已来了!”
    就在张南起说话之时,一个平缓有力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张南起一把按着刀柄,扭回身去。看见离他不足五丈之地,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阁下是谁,为何深夜约我至此?”
    “张统领真是贵人多忘事,先前你我共处一朝,想必也知道红毛狮的名头!”
    “你是郑老前辈!”
    “天下又有几人敢在张统领面前招摇撞骗,自称是朝廷钦犯呢!”
    “郑老前辈,您和赵大人的通缉早就被圣上取消。约我来此,意欲何图?”
    “我想与你做个买卖,交换一下情报!”
    “什么情报?”
    “我告知你女儿的踪迹,你告诉我朝中校武传帖的意图!”
    “你知道我不会把公事私事扯到一块的!”
    “那我想,你来关东想找千金的计划也就落了空!”
    “其实前辈已经告诉了我佩佩的下落。她跟着郑老前辈,我比什么都放心!”
    “你小子倒会算计人,但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譬如,我已作主把令千金许配给我徒弟当了老婆,你会怎么想?”
    “您?……您到底想知道什么?”
    “锦衣卫到底多少人进入关东?关之阳为什么要怂恿皇上重编武林谱?”
    “这……”
    就在张南起犹豫之际,猛见郑凤鸣闪身窜出十几丈,从一个低凹处拈出一个人来:“小子,敢偷听爷爷的话!”
    他把此人扔在地上,凑着淡淡的星光,张南起认出竟是同来的白世奇。
    “你怎么跟出来了?”
    “我见张大人一个人深夜外出,怕您出意外,就跟了来!”
    “呸!你小子不是好种,同你爷爷一样,定是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郑凤鸣原本不认识白世奇,但刚才抓他之时,见他用白一兴家传绝技躲闪,就猜定是白头鹰白一兴送进锦衣卫的那个孙子了。
    张南起听郑凤鸣斥喝,心下顿时明了。他知道白世奇虽然挂号锦衣百户,但实际上受东厂厂督直属,因此冒出一身冷汗。
    “小子,你爷爷当缩头乌龟,派你这个鹰爪子出来有什么用?!”
    “谁说我爷爷当缩头乌龟,他被派到少林去了!”白世奇话说出口就后悔了。
    “嗬,动作不小啊,连少林寺也去了!”
    “哼,青面狐赵铁友一死,你又是爷爷手下败将,天下谁人能是我爷爷对手!”
    白世奇见郑凤鸣语带嘲讽,不由反击。
    “哈哈哈!”郑凤鸣一阵狂笑,“就凭那乌龟一掌,能要了老四的命?让他做梦去吧!”
    他伸手拍了白世奇一掌,把他打晕,转向张南起:“你跟我来!”
    说完话,转身走进树林。张南起迟疑一下,还是跟他走了过去。
    此时,树林里走出一人,迎着张南起。
    “佩佩,真的是你吗?”张南起乍见此人,飞奔上去抱着她。
    “爹,我好想您!”张佩佩伏在他的胸前,哭了起来。
    “好孩子,爹也每日里想着你!”他把女儿上下打量一番,见她虽然瘦了,但比以前更成熟了些,也禁不住老泪纵横。“佩佩,你还怪爹爹吗?如果怪,就打爹两下!”
    “爹,我也知道您有难处,早就不怪您了!”
    “好孩子,看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他刚才听到郑凤鸣的话,心里憋不住有一问,“你与光远成亲了吗?”
    张佩佩没有言语,只是满面通红地点点头。
    张南起叹了口气:“这样也好,省得爹爹不在,你受委屈!不过你告诉他,只要他敢欺负你,我绝饶不了他!”
    “爹,光远现在是郑伯伯的徒弟,女儿也认了神刀铁面侠张玉林做了干爹,您不反对吧!”
    “爹不会反对,只要我女儿好,什么都依你!”
    “爹,女儿不在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
    张南起自从昨夜见到女儿张佩佩,心里已经放下了一切。何况,他也完成了关公公交给自己的另外任务,把密信交给了郑凤鸣。
    但他知道,此去聚贤庄还会有一场麻烦,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去聚贤庄的路上,竟然会有人在半道拦截他们。
    拦路的是两个年轻人,均是书生打扮,一人拿了根玉笛子,一人手中提了两杆铁枪。拿笛子之人骑了匹神骏的白马,是有名的照夜玉狮子;持双枪人骑匹威武的红马,也是有名的赤兔。
    两人把一白一红的马横在官道,恰恰拦着张南起六人的去路。
    “酒后竞风采,三杯弄宝刀。杀人如剪草,剧孟同游遨。”白马拿笛人对迎面而来的六骑甚是轻视,瞧也不瞧,高声吟着诗。
    红马握枪人随声相和:“取酒起酹剑,至宝当潜形,岂无知君者,时来自施行。”
    来者不善。
    张南起第一个念头就是两人很有来头——看坐骑,均为名俊;听诗音,旁若无人。因此走在最前面的他不得不勒马收缰,其余五人也吁马亮出兵器。
    “借问两位朋友,何以阻着我们的去路!?”
    张南起隐忍着怒气,客客气气地拱手向两人道。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我等在此专侯张统领大驾光临!”
    张南起“哦”了一声,还没开口,就见神鞭马如飞大叫一声:“同他们啰唆什么,看我打发他们!”催马上前,舞动双鞭直取两人。
    “三更穷虏送降款,天明积甲如丘陵。”
    双枪人口里吟着诗,但手上却并不慢,看见马如飞人马到了跟前,只一个回合,就一个回合之间就用枪尖点着马如飞的咽喉,任他怎样躲闪,终无法摆脱,最后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定在马上。
    使枪人用左枪轻轻一逼,马如飞只得跳下马来。
    “犹当出作李西平,手枭逆贼清旧京。你上来试试!”用枪人点了点杨英。
    被人公然提名邀战,当是莫大的侮辱,但杨英面色毫无表情。他看了看张南起。张南起在思忖着,没有回应。这下恼了三圣堂二堂主现为东厂旗校的黑铁塔林不平,他摆动三尖刀冲撞出来。
    “无穷江水与天接,不断海风吹月来。”用枪人看也不看,右枪搭上三尖两刃刀,就听“嘣”的一声,黑铁塔林不平的三尖刀就被磕出,他身子晃了几晃,险些跌下马来。
    用枪人左枪正欲再逼,就见白世奇挥了一下铁扇,一片光点飞来。
    “作人不倚将军势,饮酒岂顾尚书期。”光点还没沾到用枪人身子,就被身后持笛人吟诗挥出一道强光挡着。这一招乃隔空以空御物,简直匪夷所思,惊得诸人呆立半晌。
    六人从几招几式上非但没有看出两位年轻人的武功根底,反倒吃了不小的惊疑。显然两个年轻人武学修为深藏不露,特别是持笛之人,只用一招简易掌法,就破了天下头号大煞星所创的梅花飞镖,武功之高,实不可测。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意欲何为?”张南起心里虽有想法,但还是打定主意要先礼后兵,挥手止着挺刀拿剑的其他几人。
    “我本楚狂人,风歌笑孔丘。横行负勇气,一战静妖氛。”带笛人口中吟着诗句,对张南起拱了拱手,“他叫陆诗,我叫李诗,均出自关东诗派门下,掌门今日让我等在此相侯张统领,实是想借你身上的东西用一用,不知肯否?”。
    “什么东西?”张南起问。
    “读书三万卷,仕宦皆束阁;学剑四十年,虏血未染锷。我们想要皇上重开武林谱的请帖!”双枪之人吟罢诗,双枪拦路,以防众人硬闯。
    “既然你们知道我们是奉圣上之命,特来关东传诏武林,诗门乃无名之派,名不显江湖,当不在请柬之列。识相的快些让开,我当不究尔等拦截之罪!”
    张南起见两人动手是诗,开口是诗,又称是诗派弟子,半诗半言,疯疯癫癫,大声喝道。
    “困兽当猛虎,穷鱼饵奔鲸。千去不一回,投躯岂全生。离开可以,但把请柬交给我们!”持笛人凛然而言。
    “你们如此相逼,我们只好动手试试你们的功夫了!只是我们可否马下见见真章?”张南起见两人座骑神骏,知道倘若真斗起来,凭着他们的马的速度,定会大占上风,因此提议。
    “本为休明人,斩虏素不闲。岂惜战斗死,为君扫凶顽。既然张统领提出此议,一切依你。请!”
    张南起和四人跳下马,两个年轻人也下马在地,拍了拍马,白红两匹马遂离开众人十几丈远。
    “抚长剑,一扬眉,清水白石何离离。你也可以回去!”持笛人对马如飞道。
    马如飞见说,立即跑到张南起身边与他和杨英合战双枪人,白世奇、黄雄及林不平围着使笛者。
    张南起虽然身体已经发福,但借以成名的麒麟刀法并没拉下,他立个门户,展刀去劈,杨英和马如飞也挺剑、使鞭来攻。
    使枪人见张南起刀迎面而来,吟了一句“奇兵四面出,快若霜扫叶”,闪了闪身让空刀锋,把左手中枪抖动起来,变幻出无数枚枪头,抢在杨英和马如飞之前,逼得两人不得不退后几步。
    张南起回身倒施一招“反龙摆尾”,使枪人看也没看,把右枪杆竖立背后,恰恰挡了这刀。他趁三人惊愕之际,顺势跃出三人合围之势,平枪相持。
    这边,用笛人右手单掌着笛去封黄雄和林不平,左手弹指骤发,凌空去击白世奇周身大穴。右手笛法虽淡淡无奇,但出招快、角度刁,恰恰挡了黄、林双刀来路,纵然是以力大着称的黑铁塔林不平在刀笛相接之时,也顿觉手中一紧,刀仿佛要从手中飞走一般。急忙施全力撤回三尖两刃刀回防,他不敢再攻,单是用玉笛就能磕出自己刀来,这份内力足以让他心惊胆颤。
    黄雄绰号为旋风刀,其刀法快捷无比,但刚与对方接手,自己的绝命刀法刚起了势,就被来人笛势罩着,莫说要出招进攻,就是自救也来不及,因此只好把眼闭了,任由对方用笛把自己身上戳个窟窿。但用笛人逼到他身边之时,并不进击,扭身缩回玉笛,使他得以全身退后。左手弹指之下,白世奇上下窜动,左右躲闪,竟连铁扇也难得展开。
    高手相较,一招即定输赢。三人知道用笛人在一招之内制着自己并不追杀,实留有很大情面,况且为首的张南起也只是说要试试他们武功,现在一招试出,所以也不再以命犯险,退了几步与他相视而对。
    双枪人此时早占上风,并且所有人均已看出,双枪人从不去正面攻击张南起,对张南起的招招紧逼,他只是随手招架,但看似漫不经心的招架之中,却往往正克张南起的刀法,他所有的攻势都集中在对杨英和马如飞两人身上。
    杨英的剑法属少林派,虽然少林擅长的是外家绝顶硬功夫,但剑法仍讲究以内力制动,再加之剑势剑意剑招均为上乘,所以杨英的功夫当在六人中是最好的一个。正因为如此,杨英身上承受了双枪人七分进攻之势,他开始时有些浮躁之相,处处想抢占先机,被双枪人点中两枪之后,意存收敛,一心一意专注防守。虽说他只被枪尖点破皮肉,但明眼人一看就知,若不是双枪人手下留情,他早已尸横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