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在我最深的梦里,还记得生前残碎的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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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
划过了天空的火焰下,城墙上站立的身影在一瞬间全部伏下。
身旁亲军死死摁着我,我们背靠城垣,耳边恐惧的听着巨大的轰鸣。
起炮砸城
城下蒙古大军的巨炮转动出扭曲的声响,掷上城垣的炸囊铁球炸起团团黑雾,飞来的巨石沉闷的砸在城头,落在我身旁感觉心都在往下坠。燃烧的木桶划着黑线砸在城上,粘稠的黑油滑出木桶,卷在地上,只觉得好像油下的砖石都在那一刻燃烧。
心房颤动,密集的轰击下我的耳朵一片嗡鸣,眼前一片黑暗,燃烧的黑雾弥漫城上,我的眼中已是一片血红,熏落的泪水几乎让我在这一刻失去视线。
记忆中的耳边轰响不绝,黑烟滚滚的城墙上,大宋的将士们挣扎在燃烧的地狱里。
全城四面城墙同时起火,蒙古大军四面齐攻,城下炮军一刻不停的投掷着药囊,飞石,油桶,要把我们淹没在火海里。
呼
划过城头的火光,城内一道黄光划着弧线抛过城头砸入城下,砸在蒙古大军的炮车里。
一片惨叫,燃烧的蒙古人翻滚着爬向周围,落地炸裂的火油瞬间吞没脚边的炮车。
举着布幕大桶的蒙古炮军迅速灭火,城内黄光道道飞出城墙,落在城外一度点燃一处堆积的油桶,炮火席卷,爆炸的铁球释放着狂暴的吼声。
城内炮军拼死开火,城外炮军火幕前砸,抛过头顶的火石阵阵呼啸,城内城外炮军对轰,向着对方倾泻死亡的怒吼。
角号响起,蒙古大军起阵,城下重盾拔起,军阵前进。
炮火之下,眼前散落着宋军遗躯,我在女墙后侧身下望,背靠城墙没有半分露身,只有头上缨枪隐隐露出
咚的一声闷响,碎石飞溅,穿过尘雾的箭尖卡在眼前,侧头一闪射穿了砖墙的箭尖迎面轰出,巨大的箭尖在我眼前冷冷闪光。
巨弩兵
城下阵阵闷响,巨弩发射,城垛间半跪下望的宋军军卒被巨弩贯穿凌空飞起,从半空中重重摔落。
面对巨弩,他的重甲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我看的瞠目欲裂,扭头怒吼:“八牛弩,八牛弩!”
城碟上巨大的八牛弩树立眼前,弩床推动举盾掩蔽,数人合力绞盘绞动,低喝下一头犍牛低着头拽绳前挪!
嘣的一声闷响,弩床挂钩弩枪上弦,短枪一样的弩枪由军卒放上箭槽,瞄准城下,挥锤激发!
沉闷的巨响,重型八牛弩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卷着风声冲向城下的弩枪在人群裹起血浪,我亲眼看着弩枪一弩飞下,同时穿飞数人。
八牛弩,南宋军最可怕的守城巨器,其最大威慑在于距离和精准,因为,他是弩。
上弩之声,八牛弩箭头大的可怕,今日仍在我眼前闪过寒光。
拖开死尸,城下扔开尸体的巨弩继续射击,已将武器开发到极致的南宋军换装弩枪,炸弩上位。
八牛弩,不是只有弩枪的。
炸弩,八牛弩杀手锏,目的在于远距精确爆炸,精准杀伤。弩头加装药管,管内填装碎铁,瞄准之后,一弩飞去直接点杀对方巨弩!
一声轰响,钉去的弩枪炸在巨弩之上,弩床旁穿着盔甲的蒙古弩手侧脸倒下。
这时,角声凄厉
越过尸山,踏着南宋民众的蒙古军阵轰隆着碾到城下,依托攻具的殊死对拼,阵列严整的蒙古大军密密的列阵城下。
前世,守城战,城下敌军乌压,潮水淹上,我在城墙上,只有背影
最残酷的厮杀开始了,城下一声大喊,箭雨齐发
那一刻眼前全是黑雨,他们在那一刻遮暗了阳光
黑暗中城下浪潮般的呐喊声淹上城墙,大地震颤,蒙军攻城冲击开始了!
箭如雨下,城下整阵的箭雨浇上城头,全阵跨入盾阵的弓箭手重盾后起弓发箭,城垛后我们举着盾牌靠墙硬抗,头上遮蔽的步盾低哑的闷响颤抖连绵响动不绝,犹如暴雨临头!
雨中耳边传来吱咛咛的摩擦声,总觉得好像有什么怪物靠近了城墙!
暴雨渐歇,我撤开盾牌起身一看,怪物要上城了!
前世已成血海的城下,丑陋的巨兽碾过大地,吼叫着靠向城墙。
一千年了,还没忘啊
我曾经在幼年间记得前世血战的场景,几岁时清楚的记得蒙古人有一种攻城方式,一种怪异的攻城冲车直接把人抵上城墙,双方直接展开短兵厮杀。可惜随着我渐渐长大,好多东西都忘了,包括这个攻城冲车。
很抱歉我现在已然忘却,小时候我还在画纸上复原过这个冲车,诡异的是这些纸一张都没保留下来,全是以各种情况遗失了。今日的我已无法复原这些攻城器械的原貌,只是记得这个攻城冲车方敦粗胖,极为结实,极难摧毁!
强弩不入火矢不燃,炮石需密集轰击才能轰垮一座,该冲车外壁木质,有覆革布,拥有天下最多最优秀工匠的蒙古人打造出了这么个丑陋的巨兽,无敌的怪物。我还记得前世眼前咚的一声巨响,一块炮军砸出的石头被车壁直接弹开,木茬乱飞,但你就是砸不透他!
该怪物是蒙古大军唯一一个能够做到当下立破的破城巨兽,生前守城战威胁最大,牺牲最惨烈的怪物!
这种攻城武装只作为蒙古大军杀手锏出现,依托蒙古人强悍的战斗力,蒙古军攻城极为可怕。当地百姓尸体填沟,填平沟河起炮强弓火石矢雨迎头泼下,攻城冲车咣的撞上城墙,蒙古勇士直接跳上城头白刃肉搏,好多城池直接一气拿下,西域,北地,南国,好多城池就是这样破,一次。
凶勇剽悍的蒙古勇士冲上城头,只要让他们撑在城头一刻钟,那这座城就已经破了。
源源不断的蒙古军队将顺着这个缺口,淹没这座城市
屠城
可怜我已经记不清我那次顶了几次了,我只记得我一千年过不来劲。
最惨烈战斗,我们碰上了这么个怪物,攻城的蒙古大军直接抵上了墙头!
轰的一声城墙上尘土飞扬,抵上城墙的怪物直接砸下木板砸上城头,里面冲出的蒙军当场涌上城墙。
爬梯子?根本不用,直接精锐冲城上城搏杀豁出缺口,大军以此点,登城搏战!
能从这种冲车出来的只有两类人:一,纯蒙古人;二,色目人敢死队。
蒙古人对色目人极为信赖,人等划分二等就是色目人,色目人是蒙古精锐部队的构成重要部分,仅次蒙古。
每每征战天下,蒙古人比例极低,最关键的两股力量,一股是蒙古人最信赖的色目人,另一股是北方汉军。
因为他们是最大的两股民族,其他小民族纷纷死在蒙古人的马刀和历次的炮灰之中。中亚,西亚,远欧,好多小民族在历史上连个浪花都没留下就灭族了。
我们当先撞上的是色目人,皮毛甲衣的色目敢死队冲出冲车,木板上挥着弯刀的色目人跃上了城头!
城上厮杀呼啸,城下人海汹涌,冲出的人浪靠近之后他们的脸眼清晰地告诉我们;色目人的军队!
“弟兄们,跟我冲!”
拔出横刀,城上我怒吼着迎头顶上,直冲色目敢死队!
色目人,让本将试试你的斤两!
这是我前生第一次遭遇色目敢死队,拔出横刀迎头砍翻一人,步步前进刀光闪烁,虎咆之下,前进的血路中色目人不断倒下。
试了他们的斤两,比蒙古人差远了。
猛将冲杀,士气冲天的中华族军队狂暴的杀尽了胆敢冲城的色目人。
伸手一挥,堵在冲车口的将士们抬着油桶砸入车内,火把丢下,身陷火海的巨兽传来一片哭喊。
烧焦的人肉味阵阵飘出,依靠这些巨兽争取的时机,城下淹上的色目人举着云梯砸上城墙,登城厮杀!
梯首带着铁钩的长梯咬上墙头,从垛口现身的宋军将士抛石掷木,矢石如雨,爬梯的色目人一串串的掉落云梯。
礌石滚下,攻城的色目人惨叫着望着头顶,直接砸成肉饼。
城下扶梯的色目人恐惧的看着头顶,城上顺着云梯滚下的巨石跳跃着飞向天际,凌头砸下躲不开的色目人被当场砸的对折扭曲。
滚木咣的砸在石头上,半空落下的色目人两眼紧闭一头血的摔落在地。
色目人已被死死挡住,大批死伤,底下的蒙古将领当然看的见。因为攻城的军队已淹上城墙,大阵发箭只有大量误伤,作为解决,大量蒙军神射手散布前方,瞄准城上垛口精准射杀。
举着滚木探出垛口的宋军将士中箭倒下,身后挥起强弩的宋军军卒现身垛口!
城上城下箭雨交错,不断有人中箭,不断倒下。
依靠箭雨掩护,架梯登城的色目人嚎叫着听不懂的异族语言,顶着城上不断砸下的滚木礌石继续往上冲!
城下人浪堆集,呼喊杀声一片,云梯旁拔出长刀的宋军老卒对准梯首就砍,身边举盾掩护的老军听到盾上咚咚几声,插着箭羽的步盾后老卒两刀砍断梯头铁钩木段,手举长叉的宋军军卒呐喊着推起云梯;
“翻!”
长长的云梯仰天翻倒,梯上的色目人抱着梯子嚎叫着划过半空。
轰的一声,梯上的色目人在地上砸起一片尘土,尘埃中城墙上到处都是色目人的惨叫,不断砍翻的云梯上色目人灰尘般的落下。
记忆中漆黑的剪影,还存留着长长翻倒的黑影下,点点黑斑嚎叫着落向地面。
当自由落体们扑向大地,第一批攻城的色目人被杀得七零八落,连梯子都不要了背对着我们满脸惊恐的成片逃回本军,人浪洄卷,陷在人堆躲在盾后的蒙古神射手直接被卷的七零八散。
忽然,我看到蒙古军阵同时举弓,箭雨砸下跑在前面的色目人倒毙一片,后面惊慌的幸存者立即止步,乱军减速,通过军阵缝隙流向后面。
军阵之后,坐在木台的蒙古将领右手挥下,阵前黑泱的军阵甲胄响耀,冲向前方。
北地汉军,攻城了
城下色目人被杀得血肉堆积,北地汉军踩着尸体冲向了城下,军锋前指,军旗立下,旗面上的汉字在尸堆里裹着血雾,阴沉飘荡。
箭矢如雨,举着盾牌的北地汉军成阵攻上,城上强弩硬弓密集抛洒,箭矢下中箭翻倒的汉军军卒挥盾倒地。
前世厮杀,北地汉军爆发力不及色目人,但是,他们源源不断,一批死光下一批毫无生气的接着上。爬梯,放箭,厮杀,我们就像和没有生命的木头作战。
“发!”
城上一片怒吼,床弩射过,数十具床子弩同时激发,近距射阵换装长矢的箭阵长矛般飞向城下,血雨中一个前进的攻城军阵瞬间就垮了。
巨矢犁下,血浪中盾牌飞空,阵列中垮掉的这块拉下,下一个军阵堵上缺口,箭幕不断,城上的宋军甲士身披数矢已不可计数。
血战中嘴角挂血的将士们闪动城上,城下踏着血海的北地汉军继续前进,继续攻击,他们持续不断,片刻不歇。
牛弩射下,阵中小腿飞断的北地汉军几乎要被扯向天空。
床弩飞掠,血海中一阵阵北地汉军相继垮阵,仍不退去。
我至今无法知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整军如同木头一样毫无生气的投入战场,我无法形容那个场面。用后世话讲,战场已经打成了绞肉机,城外尸体斜堆而下,围绕城墙两军血肉模糊,非常惨烈,非常恐怖。
北地汉军基本为金军根底,故金人极耐苦战的习性让北地汉军学了个清!
城下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头颅,肢干,散落在尸山里,流出的血水已经浸透了整个城下。
泥土湿润,前进的车轮深深翻起血色的车辙。
冰冷的阳光静静的照着,最终,北地汉军撤下了战场,军阵退去。
城下尸堆遍布,城上尸横交错,清理尸体的宋军将士抬下同袍的遗躯,刀锋指地,一具一具的清另外的。
碰见没死的直接一刀砍下,砍在骨头的刀锋咄咄作响,人声消失。手持长枪的士卒一枪捅下,咕噜噜吐着血的脸徒劳的抓着枪头。
一脸冷漠的军卒们具具清理,拖着碍事的尸体直接扔下墙头,还未死去的哀鸣在半空消失,轰然落地。
我就在城上,脸上带着血迹,看着军中兄弟清理尸体。